王鹏的烧烤店，今晚格外热闹。
虽然店面在之前的冲突中被打砸得七七八八，后来又被猎人的重型卡车撞塌了半边，但王鹏愣是带着工人抢修出了个大概轮廓，用他的话说——“地基没塌，招牌没倒，这店就还能开！”
临时拉起的电灯晃着明亮的光，照亮了墙上新刷的、还没干透的腻子，也照亮了地上没来得及完全清理的碎砖和玻璃渣。几张勉强完好的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烤串、毛豆花生、冒着冷烟的啤酒箱，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的焦香和一股淡淡的建筑材料味道。
一场简陋，却充满劫后余生喜悦的“庆功宴”正在进行。
“来来来！满上！都满上！”王鹏脸红得像关公，粗着脖子，拎着啤酒瓶挨个倒酒，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王鹏的过命兄弟！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他一仰脖，咕咚咕咚，一整瓶啤酒直接见了底，引来一片叫好和口哨声。
在场的有王鹏店里几个没受伤的伙计，有闻讯赶来帮忙、身上还沾着灰的朋友，气氛热烈得几乎要爆炸。划拳声、笑骂声、酒杯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鹏哥海量！”
“鹏哥牛逼！这都不倒！”
“老板娘呢？快给鹏哥再来一箱！”
一个围着围裙、面容温婉的女子笑着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搬酒，她是王鹏的妻子，之前一直在老家照顾孩子，店里出事才赶过来帮忙。
林辰坐在主位，面前也倒满了酒，他脸上带着笑，附和着众人的喧闹，偶尔拿起酒杯抿一口，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疏离。
苏沐瑶坐在他旁边，她没有喝酒，只要了一杯温水，安静地剥着毛豆，然后将剥好的、翠绿的豆子轻轻放在林辰面前的碟子里。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林辰的心不在焉，在桌下，她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林辰放在腿上的手。
微凉柔软的触感传来，林辰微微一怔，侧头对上苏沐瑶关切的眼神。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仿佛在说：“我在。”
林辰心中一暖，反手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报以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要是没有074…今晚坐在这里的，会是谁？还能笑得出来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刚刚泛起的一点暖意又迅速冷却下去。
“辰哥！发什么呆呢！”王鹏又开了一瓶酒，重重地顿在林辰面前，喷着酒气搂住他的肩膀，“今天你是头功！要不是你，哥哥我这店别说开庆功宴了，估计连渣都不剩了！还有苏律师，要不是你搜集那么多证据，赵凯那孙子也不能那么快完蛋！我王鹏这辈子，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值了！”
他说得动情，眼圈都有些发红。
“鹏哥，言重了。”林辰拿起酒瓶，跟他用力碰了一下，“是兄弟，就别废话。”
“对！是兄弟！干！”
两人仰头灌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热闹是他们的。林辰放下酒瓶，目光扫过喧嚣的人群，看着王鹏和他的伙计们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歌，看着苏沐瑶温柔地替他挡掉不必要的敬酒，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景象。
可他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仓库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猎人那冰冷无情的电子眼、扭曲坍缩的时空通道、赵凯歇斯底里的诅咒…
还有，074号在意识空间里，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警告。
（不稳定跃迁可能引发局部时空涟漪，吸引…‘其他’存在的注意。）
“其他存在”…是什么？比猎人更可怕的东西吗？
（他离开前的话，不是虚张声势。）
下一次…不会再有侥幸。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根据能量残留分析及猎人最后传送时释放的异常波动，‘时空涟漪’已产生，强度等级：微弱。但足以引起附近时空敏感个体或监控网络的注意。风险概率：存在，且不可控。”074号冷静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风险评估报告，却让林辰的心情更加沉重。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刚刚赶走了一匹饿狼，却又在不知不觉中，点亮了吸引更多猛兽的灯塔。
“辰哥，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王鹏虽然喝得有点多，但还是注意到了林辰的异常，凑过来关心地问。
苏沐瑶也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没事，”林辰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有点累了。今天…信息量有点大。”
他这话意有所指，既指赵凯的伏法，也指猎人那超乎想象的逃脱方式。
王鹏打了个酒嗝，挥挥手，压低了一点声音：“嗐！我懂！那个穿黑衣服的怪物…他妈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嗖一下就没影了，跟拍电影似的！现在想想还瘆得慌！”
他搓了搓胳膊，心有余悸。
苏沐瑶轻轻放下水杯，看向林辰，眼神清澈而坚定：“不管他是什么，法律会制裁他。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只要他再出现…”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作为律师，她相信规则和秩序的力量。
林辰看着苏沐瑶那充满信念的眼神，心中微叹。她是对的，在她的世界里，规则至上。但猎人所代表的，是凌驾于现有规则之上的力量。那种力量，不讲法律，只论清除。
他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嗯，希望如此。”
庆功宴的气氛在王鹏的刻意带动下，再次热烈起来。有人开始起哄，让林辰讲讲是怎么发现赵凯不对劲的，又是怎么在仓库里跟那个“怪物”周旋的。
林辰只能含糊其辞，将大部分功劳推给警方的部署和苏沐瑶的证据，以及一点点“运气”。关于074号的存在，关于动态视力、共振频率、生物电脉冲这些超越常理的能力，他一个字都不能提。
这种有所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面对真心关切自己的朋友时。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道无形的鸿沟边上，鸿沟的一边是苏沐瑶、王鹏代表的正常世界，另一边，则是与074号捆绑在一起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未来。
“情感模拟程序运行中…检测到主体‘林辰’情绪复杂度提升，包含：欣慰（+32%），愧疚（-18%），焦虑（+25%），责任感（+45%）…”074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报出一串数据，“与个体‘苏沐瑶’物理接触（手部）产生正向情绪反馈，波动值+15%。”
林辰：“… …” 他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在分析他，还是在用一种另类的方式表达“关心”。
（闭嘴，专心分析你的时空涟漪去。）
“指令已接收。持续监测中。另，根据现有能量储备及机体修复进度，建议在24小时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效率可提升17.3%。”
（知道了。）
庆功宴持续到深夜才散场。王鹏喝得酩酊大醉，被他妻子和伙计搀扶着回去休息，临走前还抓着林辰的手，反复念叨着“好兄弟”、“有事吱声”。
喧嚣散去，杯盘狼藉。只剩下林辰和苏沐瑶，站在略显清冷的夜风里，看着那被撞塌了一半、仿佛在无声诉说之前惨烈战斗的店面。
“我送你回去。”林辰对苏沐瑶说。
苏沐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谁都没有先开口，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但横亘在其中的秘密，却又让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林辰，”最终还是苏沐瑶打破了沉默，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目光清澈而认真，“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林辰心中一颤，对上她的眼睛。
“但是，”苏沐瑶的语气坚定起来，“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人。下次，无论面对什么，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好吗？”
她的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并肩而立的勇气。
林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有这样一个女子，在知晓部分危险后，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更坚定地想要站在他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耳廓。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有些沙哑，“我答应你。”
有些秘密或许暂时无法分享，但这份共同面对的心意，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苏沐瑶笑了，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动人。
将她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她安全上楼，窗口的灯亮起，林辰才转身，独自走向自己的车。
坐进驾驶室，他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庆功宴的喧嚣、苏沐瑶坚定的眼神、王鹏醉醺醺的“兄弟”、猎人冰冷的警告、074号机械的分析…所有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沸腾的开水。
（074，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优先级一：获取更多‘公式碎片’。碎片蕴含的能量可加速我的修复，并提升整体实力以应对潜在威胁。根据已激活的第一碎片信息，下一目标指向已故亲属遗物，具体坐标需返回出生地进一步确认。”
（爷爷留下的老物件…）林辰睁开眼，看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老家那间布满灰尘的杂物间里。
那里，不仅藏着童年的回忆，更可能藏着改变未来命运的钥匙。
而钥匙的背后，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优先级二：提升本体与意识载体的协同作战能力。仓库战斗数据显示，同步率仍有较大提升空间。建议进行系统性训练。”
（训练…）
“优先级三：监测‘时空涟漪’后续影响，建立早期预警机制。”
（… …）
一条条清晰而冰冷的计划在意识中列出，驱散了最后一丝庆功宴带来的虚假轻松。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短暂的欢庆之后，是更深的紧迫感和对未知的警惕。
林辰发动了车子，引擎的低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自己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踩下了油门。
车子汇入稀疏的车流，载着满腹心事，驶向沉沉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夜幕深处。
庆功宴的烟火气已经散去，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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