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后，A组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悸，继续沿着通道向深处推进。身后那令人不安的嘶吼声和粘液蠕动的声响已经远去，但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破洞深处的冰冷恶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通道变得更加“现代化”。粗糙的混凝土和锈蚀管道完全被光滑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复合材料墙壁和集成式管线槽所取代。头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镶嵌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LEd灯带，虽然有些已经损坏或闪烁，但足以提供照明。地面平坦，甚至还铺设了防滑涂层。这里显然已经属于“通天塔”地下附属结构的一部分。
“我们进入‘方舟’的实际控制区了。” “影子”低声说道，他的探测器显示周围的能量背景辐射和微弱的信号流量都显着提升，“屏蔽和干扰更强了，我们与b组的通讯几乎完全中断，只有最基本的生命信号和定位信标还能断续传回。”
这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后方的实时情报支持和战术指导，真正变成了深入敌后的孤军。
鲨鱼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他检查了一下头盔内置的简易导航仪，上面显示他们正在按照预定路线，斜向切入“通天塔”地基下方区域，距离疑似与目标通风竖井连接的坐标点，还有大约八百米直线距离——考虑到地下通道的曲折，实际路程可能更长。
“保持静默，加快速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鲨鱼看了一眼手臂内侧显示屏上倒计时——距离“雷鸣”干扰协议启动，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他们必须在“雷鸣”响起前，抵达预定的突入位置。
队伍以更快的速度在灯光惨白的通道中穿行。通道四通八达，如同迷宫，好在夜莺提前加载的离线地图（基于老地图和微型侦察单元数据合成）还能勉强指引方向。他们避开了几条有明显能量流动和通风噪音的主干道，专挑那些看起来废弃或使用频率低的岔路和维修通道。
沿途，他们又遇到了两处老旧的自动防御节点（被“影子”和“幽魂”提前静默处理），以及几处隐蔽的监控探头（被“幽灵”作战服的光学迷彩和“影子”携带的局部信号干扰器巧妙避开）。越靠近核心区域，安保设施的密度和先进程度就越高，行进变得越发困难，每一步都需要十二分的小心。
倒计时还剩三十分钟时，他们遭遇了进入“方舟”控制区后第一支巡逻队。
那是两名身穿“方舟”制式灰色作战服、手持能量步枪的守卫，带着一台悬浮巡逻机器人，正从一条交叉通道拐过来。双方几乎是在转角处迎面撞上！
电光石火间，“屠夫”和“钉子”做出了近乎本能的反应！“屠夫”如同猎豹般扑出，一记凶狠的肘击重重砸在左侧守卫的喉结上，同时另一只手捂住了对方的嘴。骨骼碎裂的闷响被作战服吸收了大半。“钉子”则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右侧守卫的眉心连开两枪，然后一脚踹翻了那台刚刚抬起武器基座的悬浮机器人，“手术刀”补上一枪，打爆了它的核心传感器。
整个过程在不到三秒钟内结束，两名守卫和一台机器人无声倒地，只有悬浮机器人短路时发出的细微火花和焦糊味。
“快！拖到隐蔽处！”鲨鱼低喝。
众人迅速将尸体和残骸拖进旁边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用伪装布盖好。
“不能再这样了，动静太大，而且尸体很快会被发现。” 一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距离目标还有多远？”鲨鱼问“影子”。
“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了。但根据地图，前面会经过一个小型监控中心的外围走廊，那里可能有固定岗哨和更密集的监控。”
“有没有绕行路线？”
“有，但需要多花至少十五分钟，而且那条路靠近一个疑似能源管道节点，风险未知。”
十五分钟……他们耗不起。
鲨鱼略一思索，做出决定：“强突。速战速决。屠夫，钉子，你们负责清除固定岗哨。影子，幽魂，我需要你们在三十秒内瘫痪那个区域的监控和自动门禁系统。一鸣，铁锤，手术刀，跟我负责警戒和掩护。动作要快，要干净！”
“明白！”众人低声应道。
队伍悄然靠近目标区域。那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弧形走廊，一侧是透明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布满监控屏幕的小型房间，有两名守卫背对着窗户坐在控制台前。走廊两端各有一个固定岗哨亭，里面各有一名守卫。走廊中间还有两扇紧闭的、带有电子锁的合金门。
“影子”和“幽魂”如同壁虎般贴到走廊入口两侧的墙壁上，“影子”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设备，贴在墙壁的数据接口上，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幽魂”则拿出一支类似注射枪的装置，对准了天花板上的几个监控探头。
“倒计时，三、二、一……动手！”
“幽魂”扣动扳机，几枚微型的、带有粘性尾翼的电磁脉冲弹无声射出，精准地粘附在监控探头上，瞬间释放出定向的强电磁脉冲，探头的指示灯立刻熄灭。
与此同时，“影子”的设备屏幕上绿灯闪烁：“监控画面已循环，门禁系统暂时覆盖，持续时间四十秒！”
“上！”鲨鱼一挥手。
“屠夫”和“钉子”如同离弦之箭，分别扑向走廊两端的岗哨。岗哨内的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精准的近距离射击放倒。
鲨鱼、一鸣等人迅速跟进，枪口指向观察窗内的房间。房间内的两名守卫似乎察觉到了走廊灯光微妙的闪烁（脉冲弹的影响？），其中一人疑惑地转过头——
迎接他的是穿透强化玻璃（被“铁锤”用特制切割器瞬间切开一个圆孔）的精准子弹！另一名守卫刚要去按警报，也被一枪毙命。
“清理完毕！通道安全！” “屠夫”汇报。
“影子，开门！快！”鲨鱼催促。
“影子”冲到合金门前，用他的设备直接物理接入门禁控制板，三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合金门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灯光昏暗的垂直通道——不是走廊，而是一个直径约一米五的圆形竖井！井壁是光滑的合金，有供攀爬的简易梯蹬，向上和向下都深不见底。一股强劲的、带着机油和金属味道的气流从下方涌上来，吹得人衣袂作响。
“就是这里！根据地图，这下面就是连接目标通风竖井的废弃维修管道！” “影子”确认道。
“下！”鲨鱼毫不犹豫，率先抓住梯蹬，向下滑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竖井很深，下降了大约五十米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横向的、更加狭窄低矮的管道。管道内布满灰尘和油污，许多老旧的线缆和管道并行其中，空间仅容一人弯腰通行。但好消息是，这里显然已经废弃多年，没有任何监控或防御设施，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大型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
他们沿着这条管道艰难爬行了近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锈蚀的网格状栅栏封口。栅栏外面，隐约可以看到更加宽阔的空间和流动的气流。
“到了！外面就是目标通风竖井！” “幽魂”通过探测器确认。
“影子”拿出微型切割器，开始切割栅栏的焊接点。火花在昏暗的管道中闪烁。
鲨鱼看了一眼倒计时：距离“雷鸣”启动，还有十二分钟。
他们提前抵达了突入位置。
“所有人，最后检查装备。准备好攀爬和突入工具。‘雷鸣’一响，我们就出去，然后向上攀爬，目标竖井上方约八十米处的维护平台，那里是计划中的突入点。”鲨鱼沉声吩咐。
众人默默检查武器，将必要的工具固定在顺手的位置，将沉重的背包暂时卸下，只携带突击所需的轻量化装备。
管道内只剩下切割栅栏的细微嘶嘶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鲨鱼靠坐在冰冷的管壁上，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左眼的模糊视野和全身尚未痊愈的伤痛，在此刻却仿佛被一种更加庞大的、冰冷的专注力所覆盖。脑海中，计划的关键节点如同清晰的蓝图般展开。
倒计时：五分钟。
“栅栏切割完成，可以移除。” “影子”低声道。
倒计时：三分钟。
所有人起身，在狭窄的管道内做好突击准备。攀爬索、抓钩、爆破贴片都已就位。
倒计时：一分钟。
鲨鱼将耳朵贴在管壁上，仿佛能听到这座庞大金属建筑深处，那即将到来的、代表着他们行动窗口开启的“雷鸣”……
突然！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能直接撕裂脑髓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通过管道壁、通过空气、甚至通过他们骨骼的传导，猛烈地灌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这警报声与“雷鸣”干扰协议预定的低频嗡鸣完全不同，是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
“怎么回事？！‘雷鸣’还没启动！”一鸣惊怒。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秒，他们所在的废弃管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头顶和四周传来金属扭曲和液压装置启动的轰鸣！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的来路方向，传来了沉重的、合金闸门快速闭合的“轰隆”声！
“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屠夫”怒吼！
“快！冲出去！”鲨鱼当机立断，一脚踹开刚刚切开的栅栏，率先冲进了外面的通风竖井！
竖井内空间巨大，直径超过十米，四壁光滑，强劲的气流从下方吹上来，发出呼啸声。距离他们约八十米高的上方，确实有一个突出的维护平台，但平台边缘，此刻正有数道红色的警戒激光束来回扫描！而更令人绝望的是，竖井下方和上方，都传来了密集的、快速接近的嗡鸣声——那是大量小型武装无人机启动的声音！
他们被堵在了这个巨大的垂直管道里！上下无路，后有闭死的闸门！
“防御阵型！依托管道口！”鲨鱼背靠刚刚出来的管道口边缘，举枪向上。其他人也迅速找到掩体（其实只是管道口凸起的一点边缘和几根粗大的固定支架），枪口分别指向上下方。
下一秒，如同蜂群般的黑色无人机，从上下两个方向如同潮水般涌入竖井！它们体型不大，但数量众多，机体下方闪烁着红色的瞄准激光，搭载着微型机枪或电击发射器！
“开火！”
A组的枪声瞬间在竖井中爆响！子弹划过空气，打在无人机坚硬的合金外壳上，溅起一连串的火花！冲在最前面的几架无人机凌空爆炸，化作燃烧的碎片坠落。
但无人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极其灵活，在强劲的气流中也能保持稳定，从各个角度喷射出致命的弹雨或麻痹电弧！
“铁锤”闷哼一声，被一发跳弹击中了肋部，虽然被防弹插板挡住，但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手术刀”的肩膀被一道电弧擦过，半个身体瞬间麻木。
“钉子！小心上面！” “屠夫”大吼，将一枚手雷扔向从上方包抄下来的无人机群。
爆炸暂时清空了一片区域，但更多的无人机填补了上来。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 一鸣一边点射一边吼道。
鲨鱼的大脑飞速运转。陷阱……他们被精准地引诱到了这里……是计划泄露了？还是从一开始，安德烈提供的通道信息就是诱饵？抑或是……Rose体内的“种子”？
没有时间细想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下方。竖井深不见底，强劲的气流从那里涌出。下面是什么？是更大的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向下！”鲨鱼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下面气流强，干扰大，无人机操控可能会受影响！找机会摆脱它们！”
“向下？下面可能是熔炉或者粉碎机！” “影子”喊道。
“留在这里必死无疑！跟我来！”鲨鱼不再犹豫，看准一个无人机攻击的间隙，猛地从管道口边缘跃出，没有向上攀爬，而是直接朝着深不见底的竖井下方坠去！同时，他扣动了腰间抓钩枪的扳机，钩索射向斜下方的井壁，试图减缓下坠速度并改变方向！
“队长！”一鸣目眦欲裂，但看到鲨鱼决绝的身影，他一咬牙，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妈的！拼了！” “屠夫”啐了一口，朝剩下的无人机打光了一个弹匣，也纵身跃下！
其他人见状，知道别无选择，纷纷效仿。
一行人如同下饺子般，朝着黑暗的、气流呼啸的竖井深处坠去！头顶，失去目标的无人机群发出愤怒的嗡鸣，试图追击，但强劲的上升气流和复杂的井内结构确实干扰了它们的飞行和锁定，只有部分无人机跟了下来。
下坠的过程惊心动魄。他们依靠抓钩和偶尔能抓到的突出物或管道，拼命调整姿态，避免直接摔成肉泥。耳边是狂暴的气流嘶吼和零星交火的枪声、爆炸声。
鲨鱼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左眼的模糊视野让他对距离的判断更加困难。突然，他感到钩索猛地绷紧，下坠之势骤减！他撞在了一个突出的金属平台上，肋骨传来剧痛，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翻滚起身，举枪警戒。
这里似乎是竖井中部的一个大型检修平台，面积不小，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设备和零件平台边缘有护栏，但很多已经锈蚀断裂。强劲的气流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回旋。
一鸣、屠夫等人也陆续以各种狼狈的姿势落到了平台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撞击伤。
追击下来的无人机只有寥寥几架，很快被他们集火打爆。
暂时安全了……但处境更加糟糕。他们被困在了这个不上不下的检修平台上，头顶是追兵和闭死的通道，脚下是依旧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何方的黑暗深渊。警报声依旧在四面八方回荡。
“检查伤势，清点弹药。”鲨鱼喘息着下令，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平台周围黑暗的空间。
弹药消耗过半，多人轻伤，“铁锤”的伤势需要重新包扎。士气低落。
“队长……我们……”一鸣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
鲨鱼没有回答。他走到平台边缘，探身向下望去。黑暗，无尽的黑暗，只有气流呼啸。但隐约间，在极深的下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闪烁？不是灯光，更像是某种能量流动的微光。
他的目光又投向平台另一侧。那里，厚重的井壁上，似乎有一个被管道和线缆半掩着的、不起眼的检修门？门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油污，与周围现代化的井壁格格不入。
“影子，幽魂，检查那扇门。”鲨鱼指向那里。
“影子”和“幽魂”强打精神，上前检查。片刻后，“影子”回头，眼中露出一丝惊疑：“队长……这门……是手动机械锁，非常古老。而且……门后有空间，空气成分……正常。最奇怪的是，我的探测器显示，门后的区域……没有任何能量信号和网络连接，像是一个……完全的‘盲区’？”
盲区？在“通天塔”地下核心区域，存在一个没有任何电子信号的盲区？
鲨鱼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丝疯狂希望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通道”？安德烈的情报是双层的？或者，连安德烈自己都不知道，他提供的那个“诱饵”通道旁边，隐藏着一条真正通往核心的、被遗忘的“旧路”？
“打开它。”鲨鱼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影子”和“幽魂”用力撬动那锈蚀的门栓。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厚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狭窄古老的金属楼梯，盘旋着深入黑暗。楼梯扶手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静止，带着浓重的岁月沉淀的气息。没有任何灯光，没有任何声音，与外面警报大作、无人机嗡鸣的竖井仿佛是两个世界。
“下不下去？” “屠夫”看向鲨鱼。
鲨鱼看了一眼头顶隐约传来的追击声响，又看了一眼脚下这条散发着诡异宁静气息的古老楼梯。
他们没有退路。
“下。”
他率先踏入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归零。
等待他们的，是彻底的毁灭，还是……
那黑暗中，唯一可能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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