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狂风暴雨般的冲突后,一个多月过去了。
甘露宫内,气氛却仍然沉寂得令人窒息。
永昭晨起,身侧床榻依旧冰冷空荡,一如她空洞的心。
素蘅伺候她梳洗时,忍不住再次轻声劝慰:“殿下,摄政王他……待您确是真心。这些年,无论奇珍异宝、各色佳肴,何曾短过您的?便是那日草原献美,他盛怒之下,也未曾真正沾染……奴婢们看在眼里,都明白。”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殿下您,似乎从未……主动为他备过一份心意。”
永昭望着镜中苍白憔悴的自己,指尖微微收紧,低声道:“本宫……总觉得,若向他靠拢一分,便是对烬鸿……对过去的彻底背弃。”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素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殿下,长孙将军在天有灵,定是盼着您平安喜乐,而非如今这般……日日枯寂,心如死灰啊。”
永昭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未有言语,心中却似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与此同时,天枢幕府内,禹疆正以近乎自虐的方式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试图用无尽的繁忙麻痹自己。他不再踏入甘露宫,仿佛那夜之后,两人之间已筑起一道无形的冰墙。那三位草原美人,早已被他当作政治礼物,赐给了昙昭与西煌的有功之臣。当西煌老臣再次不识趣地提及纳妃之事,他暴怒地将一方沉重砚台砸在其脚边,厉声呵斥:“再敢妄议本王家事,犹如此案!”吓得群臣噤若寒蝉。
冷战,在沉默中持续,冻僵了两颗本可靠近的心。
直至那日午后——
禹疆正与哲别、高廷尉商议北方胡部归附后的安置细则,一名甘露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入殿中,脸色煞白,声音尖利变调:“摄、摄政王!不好了!公主殿下……殿下她……突然晕厥了!”
“什么?!”禹疆猛地站起,案上文书被带落一地。他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细问,已如一阵旋风般冲出殿外,朝着甘露宫疾奔而去。
他冲入内殿,只见永昭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素蘅和几名宫女正围在一旁,手足无措,低声啜泣。
“怎么回事?!陈永安呢?!快传!”禹疆低吼道。他几步抢到床边,半跪下来,颤抖的手指轻轻探向永昭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气息,才稍稍定了定神,但心依旧高高悬着。
太医陈永安几乎是被侍卫拎着飞奔而来,气都来不及喘匀,便跪在榻前,屏息凝神,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永昭的腕脉。
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众人急促的心跳声。禹疆的目光死死锁在陈太医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见陈永安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微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接着又仔细探了良久,最终,那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种混合着震惊与喜悦的复杂神情。
他收回手,转身对着禹疆,深深一拜,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恭……恭喜沙赫!贺喜沙赫!殿下她……她这不是病,是……是喜脉啊!”
“喜脉?!”禹疆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没听清这两个字。片刻的呆滞后,巨大的喜悦浪潮如同火山喷发!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瞪得极大,充满了狂喜光芒!
“当真?!陈永安!你确定?!”他猛地抓住老太医的肩膀,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颤抖。
“千真万确!殿下脉象流利圆滑,如盘走珠,确是喜脉!虽月份尚浅,但绝不会错!”陈永安肯定道,脸上也带着笑意。
就在这时,永昭羽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禹疆那张狂喜到近乎失态的脸庞。陈太医的话,她也清晰地听到了耳中。
她身体瞬间僵硬,脸色更加苍白,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眼中充满了茫然、震惊、无措。这个孩子……源于那夜充满痛苦与强迫的纠缠……
然而,禹疆已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他猛地俯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永昭的脸,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眼中激动得几乎泛起泪光,声音哽咽而温柔:“薇儿!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
他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眉眼、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那炽热的喜悦与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与一月前那个暴怒的他判若两人。
永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喜与柔情弄得怔住,一时忘了反应,心中冰封的某个角落,仿佛被这炽热的温度烫化了一丝缝隙。
激动稍缓,禹疆起身,吩咐陈永安务必精心照料,又对宫人再三叮嘱后,才脚步轻快地走出内殿,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在外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旁的绣架。只见上面绷着一件即将完成的男子寝衣,面料是玄色暗纹的顶级云锦,针脚细密匀称,袖口和衣襟处正用金线绣着繁复而大气的狼首缠枝莲纹样——那狼首是西煌王族的象征,缠枝莲则是昙昭皇室的徽纹之一,融合得极为巧妙。
禹疆的脚步顿住了。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那精致的绣纹,心中一动,看向跟出来的素蘅:“这是……?”
素蘅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刚想开口:“回摄政王,这是殿下她……”话未说完,内间便传来永昭微急而虚弱的声音:“素蘅!”
素蘅立刻噤声,眼神有些微妙地垂下。
禹疆何等敏锐,立刻从这打断和素蘅那未尽之语、以及那寝衣明显是他的尺寸中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惊喜再次击中了他!这竟是永昭亲手为他缝制的!她心里是有他的!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狂喜之下,他竟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件还未完全完工的寝衣,小心翼翼地往身上套。衣服略显宽大,但肩宽、衣长,分明就是照着他的身量裁的!
他穿着这件缺了一只袖子的半成品寝衣,站在殿中,脸上露出了近乎傻气的灿烂笑容,那笑容冲散了他所有的冷峻与威严,只剩下纯粹的快乐。他反复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又抬头看向内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炽热的爱意与满足。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摄政王,只是一个因为妻子可能为自己做了一件衣服、并且怀了两人孩子而欣喜若狂的普通男人。
内殿,永昭听着外间他孩子气的笑声和素蘅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回应,抚着小腹的手微微收紧。
“傻子……”永昭苍白的脸上,像是绽开一丝隐约的笑意,那一贯的冰封之色,终究是悄然消融了几分。
意外的孩子,一件未完成的寝衣,终于为这段冰冷窒息的冷战,带来了一缕融化坚冰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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