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黑子】
意识回归身体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大梦初醒的清爽，反而像是在某种粘稠的胶水中艰难地挣扎上浮。
视野中是一片摇晃的绿意，伴随着蝉鸣声。
“……井同学……白井同学？”
“振作一点，白井同学！”
焦急的呼唤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传来。我费力地眨了眨眼，那片模糊的色块终于重新聚焦成了两张熟悉的、带着担忧的面孔。
是湾内绢保和泡浮万彬。
她们穿着和我一样的常盘台制服，正一左一右地扶着我。我发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学舍之园外围公园的长椅上，身上的制服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湾内……同学？泡浮……同学？”
我试图坐直身体，却发现四肢酸软得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全马。脑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沉重的疲惫感压在心头。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湾内绢保松了一口气，拿着手帕替我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我们正要去社团活动，看到有人倒在长椅上，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你。白井同学，你是中暑了吗？”
中暑？
我愣了一下。
记忆出现了诡异的断层。我记得……我记得我是偷偷溜出宿舍的。因为被禁止调查，所以我留下了那只泰迪熊做伪装。然后呢？
然后我去哪了？
脑海深处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第十学区的废墟，黄泉川老师严肃的脸，还有那场吞噬了一切的大火。
是了。我去了那里。我去调查佐藤同学的……尸体去向。
但是结果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结论”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就像是早就写在教科书上的真理一样清晰——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场普通的拆迁爆破。线索断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太累了，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在这个公园里休息，结果睡着了。】
这个逻辑链条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破绽。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大概……是吧。”
我虚弱地回应着，声音沙哑得吓人。
“那个，白井同学，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泡浮万彬担忧地看着我，“我们送你去附近的诊所吧？虽然想送你去大医院，但你现在的状态好像连走路都很勉强。”
“不……不用麻烦了，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
“那可不行！”平时温温柔柔的湾内绢保这次却异常强硬，“不管是你是我们作为风纪委员的同僚还是朋友，我们都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管。如果你不想去医院，那就去前面那家私人诊所，那里的医生我们也认识，口风很紧的。”
我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身体的沉重让我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我只能任由她们架着我，半拖半抱地离开了公园。
……
诊所环境清幽，没有综合医院那种令人压抑的拥挤感。
医生检查过后，结论果然是“极度疲劳”和“轻微脱水”。挂上点滴后，湾内同学她们似乎去外面打电话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地落下。
那种违和感依然挥之不去。
我就这样……放弃了吗？
那个在火光中明明发誓要查到底的我，为什么会突然觉得“算了吧”？那种如同死灰般的绝望感是从哪里来的？
“……真是难看啊，白井黑子。”
我自嘲地低语着，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不是护士轻盈的步伐，而是更加慌乱、更加用力的奔跑声。
“黑子！”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吓了一跳，把手拿开，愕然地看着门口。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着，茶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她看着我，眼神里是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愤怒。
“姐姐……大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湾内同学她们……”
御坂美琴没有说话，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那种气势让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为要挨骂了。
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视线从我苍白的脸扫到手背上的针头，然后长长地、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出来一样，吐出了一口气。
“你这个笨蛋……”
她的声音在颤抖，眼圈有点红。
“不想让我担心，就别做这种让人担心得要死的事情啊！失联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把整个第七学区翻过来了！”
“姐姐大人……”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那道名为“逞强”的防线瞬间崩塌了。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非常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去做个了结。”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是，黑子我真的很没用。什么都没查到，什么都没改变……最后还这样狼狈地倒在路边，给姐姐大人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呢。”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我的头顶，用力地揉了揉。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真的……只要你还在就好。”
那种温暖的触感让我鼻头一酸。
就在我沉浸在这份久违的安心感中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门口的另一个人影。
那个身影没有进来，只是有些尴尬地站在门框边，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打扰我们。
那一头标志性的刺猬头，还有那件看起来就很廉价的t恤。
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指着门口，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警惕和困惑。
“啊？”御坂美琴愣了一下，回过头，“哦，你是说那家伙啊。”
上条当麻见被发现了，只能挠着头，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
“那个……哟，白井同学。看来你精神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精致纸袋，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皱起眉头，视线在姐姐大人和这个男生之间来回扫视。
“姐姐大人……您是和他一起来的？”
一种微妙的不快感在心里升起。虽然我知道他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也是佐藤明美的室友，但这并不代表我会乐意看到他和姐姐大人走得这么近。尤其是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居然……在一起？
“那个，黑子，你别误会。”
御坂美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解释道。
“我也在找你，恰好在公园遇到了这家伙。他说他是受初春之托来给你送东西的，我们就一起找过来了。要是没有湾内同学的电话，我们现在还在瞎转悠呢。”
“初春？”
“是啊。”上条当麻走上前，把那个纸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有些拘谨，“那个……这是初春同学拜托我转交的。其实……也是我和那个鸣护艾丽莎小姐一起挑的。说是安神的香薰，希望能让你……稍微轻松一点。”
他看着我，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倒霉相的眼睛，此刻却异常认真。
“白井，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但我听初春说了，你一直没放弃。谢谢你。”
我看着那个纸袋，又看了看他。
他看起来比那晚在救护车上好多了。虽然眼底还有疲惫，但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死气已经消散了不少。
他也在努力地走出来吗？
带着那个女孩留下的痕迹。
我心中的那点戒备和不快，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默契。
“……哼，既然是初春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我别过头，用一种哪怕躺在病床上也要维持的傲娇语气说道。
“还有，别自作多情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才去调查的。我只是……无法容忍这种践踏生命的恶意罢了。”
“是是是，风纪委员大人最伟大了。”
上条当麻苦笑着摊了摊手，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生气。
“黑子……”御坂美琴看着我们，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松了口气。
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我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虽然记忆里那个“结论”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虽然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挫败感还在。
但是，看着身边的姐姐大人，还有这个虽然看起来不可靠但说不定意外靠谱的上条当麻……
或许，就像他说的，稍微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至少现在，我还活着。
我还在这里。
而那个女孩……佐藤明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脑海里已经接受了她“彻底消失”的事实，但看着上条当麻那只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我总觉得……
故事，似乎并没有真的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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