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的情况正在好转，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凌风道，“但我们也必须如实记录和汇报这次病情波动及处理过程。科研容不得半点虚假，困难和挫折，本身就是研究的一部分。省级专家更看重的是我们面对问题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立即召集核心小组开会，布置任务。
“第一，苏青、赵晓燕，你们负责将周建国这次病情反复的完整病历、处理过程、调整方案及后续疗效，整理成一份详细的‘病例报告’，作为我们研究过程中应对复杂情况的实例资料，将来要提交给评估小组和合作单位看。要客观，包括我们的判断、决策依据、存在的疑虑和不足，都要写清楚。”
“第二，老周，你带着实验室的人，把我们目前提取工艺的所有细节、遇到的问题、摸索出的土办法，还有那些不靠谱的薄层色谱图，全都整理出来。越详细越好，哪怕是不成功的尝试。我们要让省里的专家清楚知道我们的起点有多低，困难有多大，这样他们提供的帮助才能切中要害。”
“第三，晓燕，你协助我，起草那个‘特别治疗患者评估申请流程与标准’草案。参考一些国内外关于同情用药、扩大性临床试验的伦理原则，结合我们的实际情况，初步拟定一个框架，包括申请人资格、需要提交的材料、评估小组的组成和议事规则、知情同意书的特殊要求、治疗过程中的监管和退出机制等等。这个要严谨，要经得起推敲。”
“第四，大壮，”凌风看向孙大壮，“医院的内外环境、卫生，你再带人彻底搞一遍。特别是实验室、药圃、病房，要整洁有序。省里专家下来，看的是风貌，也是态度。”
任务分派下去，所有人高效运转起来。青山医院仿佛一架上了发条的机器，为了迎接更高的挑战和机遇而全力开动。
几天后，省厅的正式红头文件下发，同时附有一份“重点培育项目合作意向征集表”，要求青山医院详细填写希望与省级哪家单位、在哪个具体方向进行合作，并列出希望对方提供支持的具体内容。凌风斟酌再三，在合作单位一栏填上了“省中医药研究院”和“省医科大学药学院”，希望前者能在中药药理、配伍理论方面给予指导，后者能在药物化学、制剂工艺、质量标准研究方面提供技术支持。
在“需要支持的具体内容”里，他列得十分详尽：1. 护脑藤有效部位筛选与活性成分追踪；2. 标准化提取工艺参数优化与小试；3. 基于现代分析技术的质量标准研究方法建立；4. 适宜临床给药剂型（口服液\/胶囊）的初步处方工艺研究；5. 相关药效学评价模型（体外细胞、动物模型）的建立与验证。
这些都是凭青山医院自身绝对无法完成的任务，是项目深化的真正瓶颈。凌风知道，提要求不能太空泛，必须具体，才能让对方觉得你有想法、有基础，值得投入。
文件上报后，便是等待省里安排对接和专家调研。利用这段空隙，凌风再次调整了周建国的治疗方案，在症状持续改善的基础上，将静脉给药剂量缓慢恢复至原治疗剂量的三分之二，继续密切观察。周建国的右手功能稳步恢复，已经能较为稳当地自己吃饭、写字，头部不适感基本消失。他和家人重新燃起了信心。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重回正轨时，凌风收到了孙大壮从地区带回的一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消息。孙大壮去地区办事，偶然遇到了以前在县医院工作、后来调到地区卫生局的一个熟人。两人吃饭时，那人酒后吐真言，提到省厅科研处的谭明副处长，似乎对青山医院这个项目“格外关照”，但这种“关照”似乎并不完全是好事。据说谭处长在处里讨论时，一方面肯定项目有价值，另一方面又多次强调“基层单位条件有限，规范性是硬伤”、“必须严加监管，防止炒作和滥用以至酿成事故”，甚至暗示“如果不是舆论压力和钱主任坚持，这种项目根本进不了培育计划”。而且，谭处长似乎有意安排省里某家与省中医药研究院有竞争关系的、商业色彩较浓的“生物科技公司”，参与或“指导”这个项目，美其名曰“引入市场机制和先进管理经验”，但明眼人都觉得，这里面恐怕有利益输送的嫌疑。
“那家‘科锐生物’公司，听说背景挺深，跟省里好几位领导都能搭上话，专门盯着有市场前景的中医药项目，想买断或者合作开发。”孙大壮学着那人的口气，“谭处长好像跟那家公司的人走得很近……”
凌风听完，眼神微冷。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护脑藤展现出潜力，引来真正“大鳄”的觊觎了。之前刘振华之流，还只是基于个人恩怨和学术偏见的打压。而现在，可能涉及的是更直接、更巨大的利益。谭明之前的种种作态——先打压，后限制，现在又纳入“培育计划”——其真实意图，恐怕值得玩味。是真的想规范支持？还是想先控制住，再设法将成果和利益转移出去？
“大壮，这个消息很重要，但不要外传。”凌风叮嘱道，“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不管上面有什么心思，咱们的底线就一条：护脑藤的研究和应用，必须以治病救人为目的，以科学规范为准绳，控制权必须掌握在真正做研究、为病人负责的机构和人员手中。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大壮重重地点头：“我明白，风哥。咱们辛苦搞出来的东西，不能让人摘了桃子！”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但凌风的心志愈发坚定。他知道，随着项目层次的提升，面临的斗争也将更加复杂，不再仅仅是医术和学术的争论，更会涉及资源、利益和话语权的博弈。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智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守住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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