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塔拉首都郊外的孤儿院,白色的围墙在毒辣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院子里的几棵老槐树叶子早已枯黄,十几个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零散地坐在树荫下,没有嬉闹,没有欢笑,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抠着手指。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灵动,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怯懦与麻木,像一群被世界遗忘的精灵。
院长埃拉嬷嬷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攥着一份最新的统计报告,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报告上的数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这个月,孤儿院接收的被遗弃儿童数量达到了 19 名,而去年同期,这个数字仅为 7 名。神迹降临后的三个月里,被遗弃儿童总数已较往年平均水平上升了 23%。
“按理说,日子好了,孩子应该更金贵才对。” 埃拉嬷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困惑,她从事孤儿院工作已有二十五年,经历过灰烬病肆虐的艰难岁月,也熬过了蝗灾、旱灾的考验。以往,即使生活再苦,父母们也很少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他们会拼尽全力,哪怕吃不上饭,也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可现在,生活安康了,被遗弃的孩子却越来越多。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叶晴和陈序站在门口。他们是收到孤儿院的求助报告后,专程赶来的 —— 埃拉嬷嬷希望机构能提供更多的物资援助,更想知道,为什么这些父母会在 “神迹眷顾” 的好日子里,抛弃自己的骨肉。
“埃拉嬷嬷,我们想了解一下,最近接收的弃婴,都是什么情况?” 叶晴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沉默。
埃拉嬷嬷叹了口气,转身从档案柜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登记册:“你自己看吧。大多是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被父母包裹着放在孤儿院门口,有的连名字都没留下。大一点的孩子,都是被父母亲自送来的,理由五花八门,但说到底,都是不想养了。”
她翻开其中一本登记册,指着一行记录说:“这个孩子叫莱拉,才三岁。她母亲送来的时候说,‘现在日子过得挺好,我想自己享受几年,养孩子太麻烦了,神会照顾她的’。”
另一行记录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孩子父亲留下的:“不需要为她的未来操心,神会赐予她一切,我没必要承担这份责任。”
陈序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字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想起了神迹降临前,那些即使身患灰烬病,也拼尽全力照顾孩子的父母;想起了 “生命方舟” 里,为了给患病孩子争取药品,不惜长途跋涉的家长;想起了那些省吃俭用,也要送孩子去上学的普通村民。
那时的他们,生活在苦难之中,却从未放弃过为人父母的责任。而现在,神迹消除了他们的生存压力,让他们过上了 “被祝福” 的安康生活,他们却连最基本的养育责任都不愿承担了。
“有一对年轻夫妇,送来孩子的时候,说得更直接。” 埃拉嬷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他们说,‘以前养孩子,是为了老了有人照顾,现在有神迹保佑,老了也不用怕没人管,养孩子纯属多余’。”
叶晴拿出一份机构做的辅助调查报告,递给埃拉嬷嬷,也递给陈序:“我们对近三个月的弃婴父母做了抽样回访,发现他们大多是 30 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普遍认为,生存压力消失后,养育后代的‘必要性’也不存在了 —— 以前养孩子是为了延续香火、养老送终、分担劳作,现在这些需求都被‘神的眷顾’替代了,养孩子反而成了拖累,影响他们‘享受当下’。”
报告里的一组数据更是触目惊心:神迹前,坎塔拉的儿童遗弃率仅为 1.2%,且多为父母双亡、重病等特殊情况;而现在,遗弃率飙升至 4.7%,其中 89% 的弃婴父母身体健康,经济状况稳定,纯粹是 “不愿承担养育责任”。
“他们把养育责任也当成了‘苦难的负担’,一起卸载了。” 叶晴的声音沉重得像铅,“神迹不仅让他们失去了对未来的规划,失去了对文化的传承,甚至让他们失去了最基本的人伦底线。当生存不再是问题,当未来不再需要担忧,他们连为人父母的责任感都丢掉了。”
陈序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些沉默的孩子。一个小男孩正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轻轻抚摸着,眼神里满是依恋。埃拉嬷嬷说,这个孩子是上个月被送来的,母亲放下他就走了,没有回头。他每天都会抱着这个布娃娃,以为只要抱着它,母亲就会回来接他。
另一个小女孩看到陈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她怕陌生人,怕被再次抛弃。
陈序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这些孩子,本该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却因为一场 “救赎”,成了 “被祝福的孤儿”—— 他们生活在安康的时代,却被自己的父母遗弃,只能在孤儿院里,等待着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执念 —— 以为只要消除痛苦,就能带来幸福。但现在他才明白,痛苦与责任,往往是相辅相成的。苦难让人们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担当,学会了为他人负责。而当神迹轻易消除了苦难,也一并消除了人们承担责任的动力。
“霍兰德说,这是‘个体解放’,是‘摆脱传统枷锁后的自由’。” 叶晴走到陈序身边,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嘲讽,“可这哪里是自由?这是冷漠,是自私,是人性的沦丧!”
陈序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些孩子,眼前浮现出他们父母冷漠的脸庞。那些父母,或许正在某个角落,享受着 “被神祝福” 的安康生活,却把自己的骨肉抛弃在孤儿院,毫不愧疚,毫无牵挂。
阳光依旧炙烤着大地,孤儿院的院子里一片死寂。那些 “被祝福的孤儿”,像一朵朵在烈日下无人浇灌的小花,在沉默中慢慢枯萎。他们是这场神迹的牺牲品,是这场 “救赎” 带来的人伦悲剧的见证者。
陈序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了孩子们微弱的哭声,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恐惧与无助。他知道,这场由他引发的灾难,已经深入到了人性的最深处,摧毁了最基本的人伦底线。
被祝福的孤儿,这个充满反讽的名字,像一道烙印,刻在了坎塔拉的土地上,也刻在了陈序的心上。它提醒着他,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简单地消除痛苦,而是要守护人性的光辉,维系责任的纽带,让人们在安康的生活中,依然能保有善良、担当与爱。
而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院子里的孩子们依旧沉默着,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他们只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 “被神祝福” 的时代,却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份 “祝福”,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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