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杂乱。
空气里陈旧纸张和腐朽木材的味道更浓了,还夹杂难以形容的异样气息。
“嚯,这书可真不少。” 孙瓜用手电扫过书架,灯光下,两排顶天立地的实木书架靠墙而立,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
他目光忽然定在书架中一本看起来格外厚重、装帧也更精致的硬壳书上。想起导演之前交代的流程,在书房环节,需要他主动去触发事先预设好的机关,制造出 “书架轻微摇晃、掉下几本书” 的惊吓。
那本机关道具书,就是靠近顶层的那本硬壳书。书脊上隐约有烫金字,挂着蛛网看不真切。
孙瓜装作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肘顺势撞上了身侧书架。
书架毫无反应。
他又假装不经意地用脚踢了踢书架侧面。
书架稳如泰山。
孙瓜:“……”
这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说好的 “轻微摇晃”“掉书” 呢?现在这书架结实得跟银行金库门似的!
被动溜出镜头的周末,手电灯光照到了窗前,那里窗帘微微晃动,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后的椅子半拉开,没有复位,保持着曾经屋主人的习惯座位。
桌面上散乱地堆着纸张、书籍和几件零星的文具。
周末的目光全被书桌上那本摊开的香谱旧书勾住,他用手电轻轻扫去浮尘,低头看去。
只见泛黄焦脆的书页上,文字竖着排版,宛如古书,只是工整的印刷字体是现代简化字,整体忽然有点违和,冒出些附庸风雅的意味。
有些字眼被细细红笔歪扭圈出:“檀香五钱”“甘松”“调和诸气”……
字行间的靛青批注,蝇头大小,笔迹秀美得诡异。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凑近,光柱顺着往下移。
“性温而气正,然失之平和。谭郎近来多思少眠,此物力有不逮。”
‘谭郎’?周末眉头一挑,这称呼…… 够复古的。
是谁这么称呼谭连,并且写下繁体的文字,流言中的傅先生吗?
可这注释笔迹,字形个个漂亮,像是一朵朵蓝色小花,好似一位美貌娴雅的女性所书写。
人说见字如见人。这书法跟今日一面之缘的傅先生实在联系不上,形象也太为迥异了。
总不能是谭连出现幻觉后,自己写下的吧?
转播车里,王导盯着监视器,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焦躁地抓起对讲机,急促呼喊:“场务!场务!负责书房机关的是谁?怎么回事?书架怎么没反应?书也拿不下来!赶紧检查!”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一个场务有些慌张的声音:“王导,书房那个‘掉书’机关是小孙负责的…… 他刚才说去厨房回收那个‘刮擦声’道具,然后就…… 就没见回来。我们以为他直接去别处忙了。”
“没回来?” 王导火气上涌,“那机关到底设好没有?!其他人呢?能不能临时处理一下?”
对讲机里电流声滋滋作响,另一个人插进了通话频道,语气犹豫不安:“王导,刚才…… 小孙走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说等会儿结束了一起收。但他好像没听见,直愣愣地就往前走,我叫他都没回头…… 感觉怪怪的。”
“行了别说了!” 王导烦躁地打断,“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办法让那书架动起来!哪怕就掉几本书下来!孙瓜,别傻站着!假装不小心碰到书架不行,直接去拿那本书试试。”
书房里,孙瓜收到了指令,心里骂娘,面上还得保持综艺感。他讪讪地对着镜头笑了笑,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这里的灰尘真大。”
他手电灯光直接照向那本机关道具书,干脆进入 “胆大作死” 状态,像一个冒失的探险者一样,指着那本书瞎推理:
“观众朋友们,看那本,那本…… 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灰都比别的书薄点,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线索或者…… 日记本?咱们拿下来瞧瞧!”
浏览书架的周雪似乎被吸引了注意力,跟着看过去。摄像贴近跟拍两人,补光灯照亮了孙瓜脸上刻意表现出来的好奇,以及他踮着脚蹦跶够书籍的滑稽动作。
收音器里传来孙瓜的懊恼抱怨声:“不可能,我一米七的大高个,怎么够不到?”
他的手指在蹦跶下终于碰到了书脊,用力往外一抽 —— 书纹丝不动。
镜头里,周雪扇子掩住唇角笑而不语。
“嗯?卡住了?” 孙瓜愣了一下,嘀咕道。那本书像是被焊在了书架上,或者被后面什么东西卡死了,竟然一动不动。场务兄弟搞道具时,做的这么牢固就算了,还不考虑他的身高,这不是为难人吗?
周末回头看了一眼,孙瓜正整个人扒上书架,改为双手握住书脊,“嘿 —— 哟!” 着加大力道拽那本书,动作十分卖力,脸都憋红了。
看到这滑稽场景,他差点失声笑出来,忙忍住转过头,再向书桌凑近了些,用手电筒照着往下看。
“甘松,去土净拣…… 二钱。” 旁侧批注:“此物甚好,解郁开滞,尤合谭郎脾性。” 字迹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宛如颔首的勾点。
旁边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迹撞入眼帘,有些故作潇洒的潦草:“卿最知我。”
一看便知用的是现代碳素圆珠笔,与前面典雅的毛笔字对比分明,似乎是谭连自己写的。
“……” 这是在书页上对起话来了?周末向后翻阅,又一行碳素硬笔的疑问映入眼帘:
“却尘犀何物堪配,此物寡淡,徒有其形。”
紧接着,下一行批注让他呼吸微滞。
“犀照通幽,为合却尘,已换‘青麟髓’,其性烈,其韵长。” 尾部被大片靛青污迹覆盖,后接半句:
“方配得上‘寂心静梦’之名。谭郎初嫌其辛,今非它不能安枕矣。”
青麟髓?周末心里嘀咕,这什么玩意儿?他也算帮姐姐采购过不少安神香料,可这名字闻所未闻。
却尘犀顾名思义,应该是《山海经》《晋书》中记载的犀角香,取自 “犀角辟尘”“光照幽冥” 的传说。古人曾认为祭祀鬼神时,点燃犀角可照见鬼魅。
至于那个香谱名字 “静心寂梦”…… 周末无意识地捏了捏颈间的骰子挂坠,脑中闪过二楼那间发霉香料室的陈腐气息,以及傅先生身上那缕悠远沉静的异香。
是同一个东西吗?名字这么特别,但感觉…… 有点邪门。
他下意识地往下翻了翻,脆弱的纸张发出 “吱呀” 的呻吟。
一张晕染精美的蓝色书签掉落出来,正面写着笔锋潇洒的简体小字:谢卿馈我香方,长梦彼岸如故。
书签背面绘着一枝干枯莲蓬,莲枝缠绕念珠,极具寂静禅风之美。
镜头里,那本书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原位,连晃都没晃一下。反倒是孙瓜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向后摔倒,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啊,书焊死了?怎么拿不下来!” 孙瓜有点懵,对着镜头尴尬地笑了笑,“这本看来是镇宅之宝,抽不动。咱们再看看别的……”
趁着周雪上前,用扇子虚指书架上方、准备说点什么打圆场的时机,孙瓜也顾不得太多,对着隐形耳机低声急道:“王导?这机关…… 没反应啊!”
转播车里,王导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女编导小声建议:“王导,要不这个惊吓点先过?周老师刚好像翻到一本关于眼睛的志怪小说?让她先读一段,过渡一下?”
王导看着屏幕里略显僵硬的孙瓜和已经开始即兴发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旧书的周雪,憋屈地对着对讲机说:“孙瓜,配合周老师,机关点先过。周老师,读一段吧,有点氛围就行。”
书房里,孙瓜松了口气,连忙转向周雪:“周大师,您发现什么了?”
周雪手中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旧书,纸张微微泛黄,封面是手写体《异苑拾遗》。她翻开其中一页,就着手电光,用她那种空灵又带着点神秘感的嗓音念道:
“昔有某生,久试不第,抄经度日。忽夜遇一人,目盲擅戏,生大赞,殷勤契友,约宿家中…… 此友颇有妙法,为酬知己,赠金帛,奉银器。生大喜,复求高官。友曰此非易事,若叛我,必死双目……”
镜头外的周末听了一耳朵文言故事,抬头看了眼重新接上的节目流程,小心收起书签,又趁间隙翻开了香谱最后一页。
那张贴着桌面的焦脆纸张,被返潮污糟得几乎要碎裂。一段截然不同的字迹撞入眼帘,凌乱、潦草,用力到几乎划破纸面。
像是书写者的癫狂呓语,毫无逻辑顺序,在手电灯光下他勉强能辨认出:
“香燃时… 梦卿你为何不来……” 这里 “卿” 字缺笔少画,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像是书写者落笔时手在剧烈颤抖。
“…… 他们都说你是幻觉…… 只有傅先生信我……”
“卿非尘世中人…… 我佛,求你怜我…… 我错了…… 求你了…… 香不多了…… 是他的错,跟我无关!!!”
这句话后叹号密集,墨点污浊,又被划掉,跟着在上面写着 “我是我,不是他” 。
笔划扭曲,字形很大,不再是横向书写,而是歪斜地竖着插入页边空白,仿佛书写时,写字的人已无法控制身体平衡或视线焦点。
最后几行字迹最为癫狂:“…… 傅生说的对…… 我不信,我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 我佛,你为何不渡我… 为什么…”
后面是大片被笔尖反复戳刺、洇成一团黑污的墨迹,力道力透纸背,仿佛要将纸张连同这无解的疑问一同捣碎。
“判曰因果报也,累世之债,有眼无珠,不堪为人。” 转播画面里,周雪刚刚读完最后一段,孙瓜跟着呜呼出声:
“这志怪小说,好浓的古典说教味!观众朋友们,誓言有风险,可不能随便说说哦。”
他东拉西扯地挽回局面,讨论着志怪故事里的高僧和盲人是人是鬼:“周大师,那盲人赠送金银器,怎么听起来像是墓葬里的陪葬品啊?那个书生求助的高僧,怎么第二次去就变成古庙残垣了…… 这个书生也太贪得无厌了点……”
他身后那排厚重的实木书架,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抖动了一下!
顶部积攒的灰尘簌簌落下,如下了一场灰色的雪,裹着细碎的纸屑在光柱里疯狂翻滚。孙瓜背对着书架,没看清变故,只觉后颈一凉,一口灰粒呛进喉咙,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他忙捂住嘴,倏忽抬起头,眼里还带着呛咳的泪光。“?!”
咔啦!哗啦啦 ——!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注视,书架中上层,十几本厚重的书籍突然脱离了原位,争先恐后地砸落下来!一本精装书的书脊磕在地板上,裂开细纹,其中一本《山海经》的封面被摔得翘起,露出里面画着的犀角插图,刚好对着孙瓜的脸。
这不是导演安排的 “几本”,而是一大堆!它们劈头盖脸地砸向孙瓜所在的位置!
“我靠!!!” 孙瓜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形象,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扑倒。牙齿打颤的声音被收音器清晰捕捉,混着他急促的喘息,书本砸在地板上 “砰砰”闷响。
其中几本甚至擦着孙瓜的脚后跟落地,吓得他嗷嗷直叫,膝盖磕在地板上,腿软得半天站不起来。混乱中更多的灰尘扬起来,他灰头土脸的往一边翻滚,头发里还插着几片干枯的书页碎片。
周末在灰尘飞落的瞬间已下意识回神,连忙护着姐姐躲到了一边。他能感觉到周雪指尖的微凉,空气里除了陈旧纸张和飞灰的呛人味道,还有一股浓郁的腐朽沉香。他再想上前拉孙瓜一把,已然为时已晚。
“瓜哥!”
“小心!” 周雪用扇子挡开飞溅的灰尘和一本滚过来的书,躲到了书桌后。她身后的窗帘被气流掀起,鼓起又落下,拂过那本香谱。靛青的墨迹像水一样融化流动,淹没了原本的行行批注。
她手腕上的骰子在金笼里突然转动了一下,发出“咔哒” 一声轻响。周雪挥扇的动作一顿,眼尾瞬息瞥过书桌,瞳孔倏忽微缩了一瞬。
只见桌面风吹书页,焦黄的书页缝隙里淡蓝色的液体渗出,滴落桌面,像一颗凝固的眼泪。
跟拍的摄像大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鞋跟踢到散落的书,机身晃了一下,他骂了句脏话,却死死稳住了机身。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镜头却怼着狼狈的孙瓜,漫天飞舞的书籍和灰尘拍得清清楚楚。
书架还在发出 “吱呀吱呀” 的呻吟,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架后挤压,偶尔传来 “咔哒” 一声木头发裂的脆响,比书本砸地的声音更头皮发麻。那本孙瓜死活拽不动的硬壳书,砸落在地上,书脊断裂,宛如狗啃过一般,纸张洒落了一地。
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原本透过窗帘缝隙的光斑消失了,书房里只剩下手电和摄像补光灯的光亮,光柱所及之处,灰尘乱舞。
转播车里,王导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眼睛亮得吓人,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效果…… 比预设的机关强多了!真实!混乱!
他立刻忘了刚才的恼怒,朝着对讲机兴奋地喊道:“好!好!这个好!摄像稳住!拍特写!周老师,快!趁现在解读 ——!”
一旁的女编导攥着对讲机,指甲掐进发白,心里喃喃着 “太真实了,太真实了”,却没敢往 “小孙还没找到” 的事上想,总觉得很不妙。
灰尘里,孙瓜趴在地上的手还在发抖,书架顶层又有几片碎木屑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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