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播车中有些闷热,王导紧盯着屏幕,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刚才的后怕再度翻涌,他强压下慌乱,对着对讲机沉声道:“医疗组先急救!安保组去香料室看看!有没有异常?通风!赶紧通风!”
“收到!” 二楼传来回应,很快,就有安保捂着鼻子跑下来,脸色难看:“王导!香料室里全是怪味,像是发霉的沉香混着别的东西,地上还有打翻的香炉,里面全是刚才那种深青色的碎末!”
周末蹲下身,借着医疗组的补光灯,看清了小孙的脸。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角晕着一抹嫣红,像极了描眉画眼的戏班旦角,透着股诡异的妩媚。他眼皮快速颤动,像是在做噩梦,嘴里含糊地咿呀着什么,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周末凑近了些,隐约听到些破碎的字眼:“求佛,负心人…… 一世又一世,我好恨啊谭郎…… 香尽缘尽……云心水心 ……照奴孤零”
“……莫要看我!”就在这时,噩梦中的小孙猛地转向周末,双眼大睁!他嘴角咧开盈盈笑意,神情吊诡,忽然五指捏作兰花,抬手抚向周末躲避不及的脸颊。
“?!”
那只手在距周末脸颊仅剩一寸时,却突然停住。
“嘻……”
周末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带着得意和不满。
他感觉到,有两只看不见的小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的肩颈,向后拽了一下。力道不大,触感微凉。笑声之后,是清冽干净的吐息在使劲儿吹他脸颊,鬓发被吹得乱飞。
小孙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兰花指缓缓收回。目光越过周末的肩膀,投向身后的空气,那双妩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然后是……忌惮。
他的眼皮重重合上,整个人再次软倒回沙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神经抽搐引发的错觉。
只有周末知道不是。
他颈肩上,那圈微凉的触感正慢慢松开,最后捏了捏他的耳朵,又在脸颊酒窝处轻轻戳了一下——
像是一个无声的邀功,或者提醒:“我保护你了哦。”
大厅里静滞了一秒。
然后医疗组的人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检查。
王导的声音通过对讲机炸响:“怎么回事?!又怎么了?!”
周雪的手按在了周末肩膀上。她的指尖稍微加了点力气,但声音依旧如平常般稳定:
“惊吓过度引发的短暂痉挛。先送医院。”
她说着,目光却深深看了周末一眼。 那眼神在说:回家再说。
周末默默站起身,给医疗组让开了地方,衣兜里的书签还在,指腹能摸到那行字轻微的凹凸痕迹——
“谢卿馈我香方,长梦彼岸如故。”
可惜谭郎不是某生,梦卿兜兜转转找的也不是他。
香短遗憾长,故人自难忘。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医疗组抬走小孙后,王导强作镇定宣布:“今日素材够了,收工”。
但所有工作人员都脚步匆匆,不敢多留。
周末收拾装备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他回头,只见旋转楼梯的阴影里,一个银灰色的轮廓,影影绰绰,像一个人,狗一样蹲坐在那里。望着别墅的大门处,众人抬着小孙毫无留恋的慌张离去。
只剩下这栋废弃的别墅重新落回昏暗和死寂里,像被丢进了身后的旧时光,一点点被人遗忘在过去。
那人犬低首卧下,似是在对他缓缓摇了摇尾巴, 然后消散在黑暗中。
周雪低声道:“别说话,先走。”
别墅外,阳光烈烈,晒得人有些皮肤疼。
在这暖阳下,周雪长长舒了口气,将肺里冷气吐尽,她看着节目组的车已经发动,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她说:“走吧,小狗,我们回家。”
“好。”周末应声,打起方向盘,调转车头。倒车镜里映出重新合上的别墅大门,攀在栏杆上的蔷薇,一半开得灿烂热烈,浅粉淡紫交错融洽,另一半枯死底下,枝条干瘪糟烂。
那栋别墅里,依旧沉寂,像是在烈阳下曝晒的旧画,明晃晃的光照里折射虚幻。
一扇扇玻璃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他们还没来得及探索完所有房间,就因变故匆匆离开。
周末漫不经心的瞥过,二楼香室的那扇窗帘似被人撩起,一角靛青的衣衫在漆黑中露出,正静静目送他们离开。
扶帘的手腕上,隐隐约约戴着一串深色念珠。
梦卿?
周末按下车窗探头回望,银灰色的光影在荒草萋萋的庭院里欢快跑过,掠过草尖,跃过喷泉池。
然后跑上一扇扇窗户,在窗玻璃的镜面中穿行,在奔跑中逐渐人立而起,跳入二楼的香室里。
风吹过,一阵沉郁腐朽的香味吹来,那窗帘落下,靛青衣衫和人犬都掩映在了帘后。
看来是他想错了。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
孤影非难成双。
周雪侧目疑问:“小狗,你又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姐。”周末合上车窗,踩下油门,他唇角微微上扬,顿了顿又道:“聊斋志异。”
周雪的扇子轻轻敲了他的肩头一下,“少学我说话,云里雾里的。”
周末不语,他能说自己看到了一个 “替身舔狗”—— 不,该说是纯爱战士的最高形态吗?宁愿自剜双目,化为人犬怪谈,只为守护心上人,哪怕他眼中的情意与仇恨,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生。
谭连以寂静为名,本心即是放弃言语、放弃解释的陪伴。选择蒙眼,是因为他已明了,有时候‘不看’,才是最大的温柔。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周围车流人流来来往往。
那个梦卿的身份,周末也已知道他是谁。是之前……也就是上个周目作为陈眠时,自己在傅梦舟家里遇到的骷髅戏鬼。
那些云心水心、照奴孤零的唱词,那靛青的衣角,和骷髅戏鬼的蓝衣水袖本就是一样。
至于傅先生,早该想到的,那相同的姓氏、熟悉的五官轮廓,他该是七年后的傅梦舟,只是脱去了曾经长发与故作阴柔的神态而已。
当初戏鬼梦卿依附傅梦舟,寻找着负心人檀郎转世,错认陈眠,无尾而终。此世他在宿主傅先生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转世的檀郎,将故事画上了句号。
第一世梦卿和檀郎,是戏子与负心人。第二世的梦卿和檀郎,是鬼怪盲友和贪婪无度的某生。即使找到转世,人心已非,他被同一个人背叛了两次。可这第三世,他再遇谭郎……
谭连,一个跑龙套的小人物,伪装佛子,以香相交。明知卿非尘世中人,他却仍心心念念……
对于此世的梦卿来说,曾经的某生,曾经的檀郎,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他只是寄居在废弃别墅里的一抹香魂,和盲眼忠犬 “寂静” 一起,共度往后的漫长时光。
此世不问过往,不再幽寂孤独,只需偶尔略施些小计,驱逐不速之客打扰罢了。
就像今天的节目组这样……
周末唤醒了车载的音乐播放器,缠绵悱恻的古风歌曲在车厢里缓缓流淌。周雪不再追问深究,闭上双眼,养神歇息。
歌词里女声婉转在唱:“你爱着谁~心徒留几道伤?爱多可悲~恨让彼此天涯各一方……”
红灯亮起,周末踩下刹车,缓慢停靠等待。
只是傅梦舟的眼睛怎么好了?
周末脑海中浮现出那时他的形象,身着蓝裙女装,长发披肩,蒙眼纱布下是空洞可怖的两个眼窝……
这难道是摆脱戏鬼后,他获得的报酬?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周末放弃了思索,继续向前行驶。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过去的故事,终章之后,不必再见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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