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校舍后窗,罗令已经站在学宫遗址的东侧空地上。他手里捏着一张图纸,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昨晚那片贴在门槛上的树叶还在原地,被扫到了墙角,干枯蜷曲。
赵晓曼提着保温桶从宿舍楼出来,看见他时脚步顿了一下。她没说话,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石阶上,拧开盖子,热粥的白气冒出来。
“施工队到了?”她问。
“来了,车停在村口。”罗令把图纸折好塞进衣兜,“队长说,没批文,不敢打桩。”
赵晓曼舀了一勺粥递过去。罗令接过,喝了一口,没嚼。
“那就让他们看。”他说。
施工队的皮卡慢慢开进遗址区,车轮压过碎石,发出咯吱声。队长下车时拎着安全帽,眉头拧着。他走到罗令面前,语气客气但坚决:“罗老师,程序不能跳。上面没签字,我们动了就是违规。”
罗令没答话,从兜里掏出那张图纸,展开递过去。
“这是地下暗河的走向。”他说,“你手里的地质图标错了三米。水位比你们报的高,渗压区在西南角。如果按原方案打桩,三个月内柱基会松动。”
队长皱眉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数据……哪来的?”
“昨晚测的。”罗令指了指西墙,“糯米灰浆养护期间,我们做了导水试验。水往低处走,痕迹不会骗人。”
队长抬头看他,眼神变了。“可这和省院的报告对不上。”
“报告是假的。”罗令声音不高,“张工的数据是编的。你要是不信,现在就能挖一尺,看看土层含水量。”
队长没动,手里的图纸被风吹得轻轻抖。
赵晓曼打开手机,架在石墩上,点了直播。
画面亮起的瞬间,弹幕开始滚动。
“真要开工了?”
“没批文也敢动?”
“等专家发话啊!”
赵晓曼对着镜头说:“今天我们不等批文,我们等未来。连廊的第一根桩,由孩子们来定位置。”
她转身走向教室。几分钟后,六个年级的学生排着队走出来,李小虎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一截红粉笔。
王二狗叼着烟跟在后面,看见施工队的人,把烟掐了,站直了。
“真要让娃儿画?”他低声问罗令。
“他们算过承重,解过古图。”罗令说,“比谁都清楚该在哪。”
空地中央,水泥地面还留着之前划线的浅痕。李小虎蹲下,手悬在半空,粉笔尖抖了一下。
“怕什么。”罗令在他身后说,“你算的数,没出过错。”
李小虎深吸一口气,粉笔落下,在地上画了个圆点。正对着西墙修复处,偏南十五度,距离三步。
施工队队长盯着那个点,又抬头看罗令。
“你们……真确定?”
罗令没说话,从脖子上取下那半块残玉,握在手里,闭上眼。
梦来了。
不是碎片,不是片段。这一次,画面完整得像推开了一扇门。
先民抬着粗木梁,踩着夯土台,有人在石槽里搅拌灰浆,有人用绳索校准角度。连廊从学宫东侧延伸而出,像一条藤蔓攀向山林。柱基打入的位置,正是李小虎画下的那个点。他看见有人跪在地上,用陶片标记方位,嘴里念着什么——听不清,但动作和今天的算筹推演一模一样。
画面一闪,地下暗河在石缝中流动,泛着微光,流向与他昨夜画出的路径完全重合。
他睁开眼,手心的残玉滚烫。
钢柱已经吊起,悬在半空,对准那个红点。
“可以了。”他对施工队长说。
吊车缓缓下放,钢柱尖端触地,发出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罗令伸手按在柱身上,铁皮冰凉。
“不是我们建了连廊。”他低声说,“是它一直等着被重新唤醒。”
人群安静了几秒,忽然爆发出掌声。孩子们挤在前面,有人跳起来喊“打中了”,有人伸手去摸钢柱上的编号。
王二狗咧嘴笑了,转身要走,被罗令叫住。
“去把横幅拿来。”
王二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蹽腿就跑。
横幅是昨晚孩子们用红布和毛笔写的,字歪歪扭扭但用力很足:“守护学宫,我们在”。
他们把横幅拴在两根临时木杆上,六个人手拉手站在钢柱前,赵晓曼把直播镜头慢慢扫过去。
弹幕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刷出一片“泪目”。
“这哪是修连廊,这是种根。”
“孩子才是真的守夜人。”
“看得我手抖。”
施工队长站在一旁,帽子拿在手里,看着那根稳稳立住的钢柱,终于开口:“罗老师,这桩……算不算正式动工?”
“算。”罗令说,“从这一刻起,连廊落地。”
队长点点头,转身对吊车司机挥手:“继续,第二根准备。”
吊臂转动,第二根钢柱被缓缓吊起。阳光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扫过西墙修复处,又移向人群。
远处山道上传来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正从村口方向驶来,速度不快,但直奔遗址区。
王二狗眯眼看了几秒,抄起旁边一把铁锹就要冲出去。
罗令抬手拦住他。
“不用拦。”他说,“让他们看清楚,这根桩,是三百双手一起扶正的。”
赵晓曼把镜头转向那辆车,声音平稳:“今天,不是开工,是归位。连廊在这里,根就在这里。”
车在百米外停下,没熄火。车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头看了看,又缩回去。
吊车继续作业,第二根钢柱缓缓下落,对准预定位置。
罗令站在第一根钢柱旁,手还搭在铁皮上。残玉贴着胸口,温热未散。
他闭眼,梦里的画面又闪了一下——先民在柱基周围埋下陶罐,罐口朝上,里面装着谷种和灰烬。他们跪地叩首,像是在祭拜。
他睁开眼,看向地面。
李小虎正蹲在钢柱周围,用粉笔画出一个半圆,嘴里小声念着:“偏南十五度,承重轴……”
罗令蹲下去,从工具袋里摸出一把小铲,递给李小虎。
“往下一尺。”他说,“挖个坑。”
李小虎一愣。“真要埋?”
“古人这么干。”罗令说,“我们接着干。”
孩子们围上来,轮流挖土。坑挖到三十公分深时,罗令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粒晒干的稻种,还有一小撮西墙剥落的灰浆。
他把东西放进坑里,盖上土,轻轻压实。
“不是仪式。”他对孩子们说,“是接续。”
赵晓曼把镜头拉近,照着那块新填的土。
弹幕开始刷:“种下了。”“这才是真正的奠基。”“看得我鼻子发酸。”
施工队的第三根钢柱已经吊起,吊臂转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罗令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远处那辆车还在原地,车门依然半开。
吊车司机喊了一声:“注意!第三根要落了!”
钢柱缓缓下移,尖端触地,发出第二声闷响。
罗令伸手抚过柱身,指尖碰到一道刻痕——是刚才吊装时工具留下的划痕,不深,但清晰。
他忽然想起梦里那根木柱,底部也有一道类似的痕迹,像是用石刀刻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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