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九年·深秋·无名戈壁:
下半夜的戈壁,寒气刺骨,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李凌率领六千铁骑,在彻底远离了河道与伊列人可能的活动区域后,终于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巨大风蚀岩群中下令停止撤退,就地休整。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士兵们沉默地翻身下马,动作因疲惫和寒冷而略显僵硬。没有人点燃篝火,甚至没有人高声说话。
大家只是就着皮囊里冰冷的水,啃着硬如磐石的肉脯和奶疙瘩,然后依靠着冰冷的岩石或战马温暖的腹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战马们喷着浓重的白雾,低头啃食着岩石缝隙里干枯坚韧的骆驼刺,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凌与几名高级将领聚在一块巨大的岩壁下,试图依靠微弱的星光和记忆,在粗糙的羊皮地图上确认当前的位置。然而,地图本就简略,加之夜间急行军,方向全靠司南和对星斗的粗略判断,此刻想要精确定位,谈何容易。
“大将军,依行程和方向判断,我等此刻应在大河以东…百余里处。”一名将领迟疑地指着地图上一片巨大的空白区域。
另一人摇头:“不然,昨夜转向东时,似有偏南,且途中多有沙丘阻隔,实际路程恐远超预估。”
争论低语声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时间在寒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的曙光,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时,李凌立刻下令:“取司南来!”
亲兵迅速捧来那只珍贵的青铜司南(指南针),其勺形磁石在光滑的底盘上轻轻转动。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其上,期待着它能指明方向。
然而…
那司南勺柄颤抖着,左右摇摆,竟无法稳定地指向一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干扰,只是徒劳地打转,最终歪斜地停在一个毫无意义的角度上。
“这…?!”众将脸色骤变。
“再试!”李凌声音低沉。
亲兵小心翼翼地拿起司南,换了个位置,再次放置。结果依旧!磁勺仿佛失去了灵性,再也无法辨认南北。
“此地…有磁石矿脉?”一名见识较广的校尉声音干涩地猜测道,脸上已无血色。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将领的心头,比戈壁的晨风更加刺骨!司南失灵! 在这片广袤无垠、景色单调得令人绝望的戈壁荒原上,失去了最可靠的指向工具,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迷路了。
他们这支深入敌后、刚刚制造了惊天屠杀的孤军,在试图撤退的途中,迷路了。
李凌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
晨光熹微,勉强照亮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放眼望去,四周尽是一望无际、起伏连绵的灰黄色沙丘和戈壁滩。怪石嶙峋的风蚀岩柱如同巨人的墓碑, 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地面是板结的盐碱壳和粗糙的黑砾石,植被稀疏得可怜,只有一些低矮、枯黄、长满尖刺的灌木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天空是那种压抑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见不到一只飞鸟。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种色调——死寂的灰黄。
没有河流,没有道路,没有炊烟,没有一丝一毫人类活动的痕迹。所有的沙丘和岩石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更无法判断自己从何而来,该向何处而去。
“昨夜星辰…”李凌试图回忆,但后半夜多云,星光晦暗不明,根本无法作为可靠参照。
严峻的形势,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身处伊列人腹地的未知区域。
与周云部、与返程的张贲部、与后方的所有联系都已中断。
唯一的指向工具失灵。
补给有限,尤其是饮水。队伍原本计划沿河行动,所以并未携带过多清水。
战马经过连续奔波和战斗,体力消耗巨大。
身后,是可能正在大规模搜捕他们的、愤怒的伊列人。
一步踏错,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不是战死沙场,而是饥渴疲惫地倒在这片无情荒原的某个角落,化为枯骨,无人知晓。
李凌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沙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主帅,他绝不能慌。
“传令:”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重量,“全军警戒,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派出所有斥候!以现地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扇形搜索三十里!寻找任何水源、道路、人烟、乃至熟悉的地貌!尤其注意观察植物长势、动物足迹,寻找可能的水源线索!”
“寻找高处,仔细观察日出的确切方位,重新校对方向!”
“收集所有军官的司南,交叉比对验证!”
“诺!”将领们压下心中的恐慌,立刻分头行动。
六千汉军,这支不久前还气吞万里如虎的无敌雄师,此刻仿佛被困在巨大灰色迷宫中的蚁群,显得前所未有的渺小和脆弱。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清水和干粮,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不时发出焦躁的响鼻声。
李凌独立于一块最高的岩石上,极目远眺。除了无边无际的荒凉,什么也看不到。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要将这支部队彻底吞噬。
他知道,最大的考验,此刻才刚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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