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士的尸傀虽然被云苓轻易制住,但这具突然出现的腐尸,无疑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落魂坡深处,除了天然的阴魂鬼物,显然还有人在暗中活动,而且手段阴毒,行事诡秘。
“控尸术并不高深,但胜在隐蔽,能利用此地浓重阴气掩盖施术痕迹。”
云苓检查着那块刻有“王”字的木牌,指尖翠芒微闪,木牌上的符咒痕迹仿佛活了过来,挣扎扭动几下后,彻底消散。
“符咒有蛮荒巫祝的影子,又掺杂了些中原邪道的路数,不伦不类,但很实用。这人背后的势力,恐怕不是单打独斗的散修。”
魏殳用桃木枝拨弄了一下尸体的道袍,发现内衬口袋里有个油布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切割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碎片,入手冰凉,隐隐散发着血腥和怨念的气息。
“这是何物?”
云苓瞥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血怨晶,以特定方式折磨生灵,收集其临死前的痛苦与怨恨,混合污秽血气凝结而成,是施展某些恶毒咒术或喂养邪物的材料。看来这王道士,或者他背后的人,在此地所为,不仅仅是养鬼那么简单。”
她站起身,望向雾气翻涌的深处,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尸傀出现在此,说明他们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活动,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落魂坡深处,或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正在进行的勾当。”
“会不会与冥土漏洞有关?”魏殳立刻联想到青泥山的异常。
“不无可能。”
云苓沉吟道,“此地阴气源头驳杂,若有人刻意引动或利用,确实可能触及阴阳边界。王道士用生魂养物,或许就是在进行某种尝试或准备。”
她看向魏殳,话锋一转:“不过,当务之急仍是提升你运用金晶的能力。既然有人在此搞鬼,或许也能成为你的磨刀石。接下来几日,我们照常来此试炼,但要更加警惕。若遇到这些不速之客,正好探探他们的底细。”
魏殳点头,将血怨晶重新包好收起,这可能是个线索。
接下来的三天,魏殳和云苓每日都深入落魂坡边缘不同区域进行试炼。
魏殳在云苓的指导和一次次与各类阴魂鬼物的实战中,对混沌金晶之力的运用愈发熟练。
他已经能够比较稳定地构建出直径五尺、维持约一炷香时间的庇护界域,界域内秩序气息稳固,普通阴魂根本无法侵入,甚至能削弱范围内鬼物的力量。
他也初步掌握了将秩序之力凝聚于桃木枝尖端进行破邪一击的技巧,威力可观,但对心神消耗依然很大。
这期间,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奇怪的迹象:比如某些区域人为布置的简陋符阵残留,一些被暴力挖掘过的坟冢,以及两次远远窥探、但一见他们靠近便迅速隐入雾气深处的诡异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不似阴魂飘忽,倒像是身手敏捷的活人。
云苓判断,对方也在观察他们,而且很可能在落魂坡深处有固定的据点或活动区域。
第四日,两人选择了一片新的试炼区域。
这里地势较低,是一片干涸的河床,河床上铺满了被阴气浸染成灰黑色的卵石,两侧是陡峭的、布满孔洞的土崖。
据云苓说,此地曾经是古战场的一处小规模交战地,地下埋骨不少,阴气郁结,常有成群结队的怨骨活动。
“怨骨”并非单纯的骷髅,而是士兵战死后,残魂执念与骸骨、腐朽兵甲在阴气滋养下结合形成的低级鬼物,通常成群出现,单个实力不强,但配合有度,进退之间依稀残留着生前战阵的影子,且骸骨坚硬,不畏寻常刀剑,比较难缠。
云苓照例施法扰动阴气,很快,干涸的河床和两侧土崖的孔洞中,便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一具具身披破烂皮甲或锈蚀铁片、手持断戈残剑的灰白骨骸,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魂火,摇摇晃晃地爬了出来。
它们数量众多,转眼间就聚集了近百具,无声地排列成松散的阵型,朝着魏殳所在的位置压迫而来。
骨骸摩擦声汇成一片,阴冷肃杀的气息弥漫。
“试试你的界域,看能抵挡多少,能坚持多久。”
云苓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已退到河床边缘一块较高的岩石上,看似观战,实则随时准备出手。
魏殳深吸一口气,站定河床中央。
面对数量远超之前的对手,他不敢托大,立刻沟通金晶,观想界域,淡金色的无形屏障迅速展开,笼罩周身五尺。
最先靠近的几具怨骨挥舞着残破武器砸在界域屏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界域纹丝不动,怨骨反而被震得手臂骨骼碎裂。
但后面的怨骨毫无惧色,前仆后继,用身体、用武器不断冲击着屏障。
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本能的攻击欲望和残留的战阵本能,攻击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
魏殳感觉到维持界域的精神力在快速消耗。
怨骨的冲击力虽然不如单个强大的鬼物,但胜在持续不断,且数量庞大,对界域的整体稳定性构成考验。
他尝试收缩界域至三尺,屏障强度果然增加,消耗也略有减缓。
怨骨们依旧疯狂冲击,骸骨碎片在屏障外四处飞溅。
就在魏殳逐渐适应这种消耗战时,异变再生!
河床上游方向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滚,一股远比普通怨骨强悍、阴冷、且带着浓郁血腥和金属锈蚀气息的威压传来!
咚咚咚!
沉重的、仿佛重甲步兵踏步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雾气中,走出三具格外高大的骨骸!
它们身披着几乎完全锈蚀、但依旧能看出厚重轮廓的黑色铁甲,甲片缝隙中填充着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肉的污秽之物。
手中持有的也不再是残破刀剑,而是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骨刀或满是倒刺的骨锤!
它们的头骨眼眶中,燃烧的是深紫色的魂火,充满了暴戾与杀戮的气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们周身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黑红色血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是怨骨阴兵中的头目,被特殊邪法炼化过,吞噬了大量血怨之气,实力接近鬼将,且悍不畏死,骸骨坚逾精铁!”
云苓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看来,我们碰到正主了。这东西的炼制手法,和王道士那块木牌以及血怨晶的气息同源!”
三具铁甲阴兵头目发出无声的咆哮,深紫色魂火暴涨,手中巨大的骨刀骨锤扬起,迈开沉重的步伐,径直朝着魏殳的界域冲来!
它们身后,普通的怨骨仿佛受到鼓舞,攻击更加疯狂。
“魏殳,小心!它们的力量足以撼动你的界域!以点破面,先废一个!”
云苓喝道,手中青灵木心已然碧光流转。
魏殳眼神一厉,瞬间撤去维持的界域。
几乎在界域消失的刹那,他脚下一蹬,不退反进,迎着最左侧那具手持骨刀的阴兵头目冲去!
桃木枝上玄冥之力与金晶秩序之力同时汇聚,淡金色的芒刺在枝头吞吐不定。
那阴兵头目反应也不慢,骨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劈头斩落!
刀未至,那股血腥污秽的罡风已压得人呼吸不畅。
魏殳身形如游鱼般一扭,险险避开刀锋,桃木枝如毒蛇出洞,点向阴兵头目持刀臂骨的关节处!
那里甲胄覆盖不全。
“叮!”
一声脆响,桃木枝点中骨骼,淡金芒刺爆发!
然而,这次未能像之前刺穿鬼将那样轻易奏效。
阴兵头目的骨骼坚硬异常,且那层黑红色血雾似乎有极强的污秽抗性,淡金芒刺只刺入半寸便受阻,反而激起血雾翻涌,顺着桃木枝反向侵蚀而来!
魏殳只觉一股阴寒污秽的气息顺着手臂上涌,急忙撤招后退,运功驱散。
而那阴兵头目只是关节处出现细微裂痕,动作略缓,随即又狂吼着挥刀攻上。
与此同时,另外两具阴兵头目也已杀到,一具挥舞骨锤砸向魏殳后心,一具从侧面持一柄锈蚀的铁戟刺来!
普通怨骨也趁机围上,断戈残剑从四面八方袭至。
魏殳顿时陷入险境!
“云苓姑娘!”
他急喝一声,身形疾闪,避开骨锤重击,桃木枝横扫,荡开几柄刺来的残剑,但铁戟的锋刃已到肋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翠绿光华如匹练般卷来,精准地缠住了刺来的铁戟!
云苓终于出手了。
“它们的弱点在颈椎第三节与胸椎连接处,那里是血怨之气汇聚操控的核心!攻击那里!”
云苓一边以青灵木心化作的碧绿光丝牵扯住持戟阴兵,一边快速说道。
魏殳闻言,精神一振。
他不再与阴兵头目硬拼力量,而是凭借灵活身法,在云苓的策应下,于三具头目和众多怨骨的围攻中穿梭游走,寻找机会。
云苓的青灵木心此刻展现出强大的控制与净化能力。
碧绿光丝时而化作坚韧的绳索捆缚阴兵动作,时而爆散成净化光雨,削弱其周身血雾,对普通怨骨更是横扫一片。
魏殳看准一个空隙,当持戟阴兵被云苓的光丝暂时扯得一个踉跄,露出后背破绽时,他猛然突进,将所有心神与力量凝聚于桃木枝尖端,金晶的秩序破邪之力被催动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甚至隐约引动了金晶本身的一丝脉动!
“破!”
桃木枝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狠狠刺入那阴兵头目后颈第三节与胸椎的连接缝隙!
“咔嚓——噗!”
一声清晰的骨骼碎裂声,紧接着是污血喷溅的声音!
那阴兵头目浑身剧震,深紫色魂火瞬间黯淡大半,周身血雾剧烈沸腾、消散,动作彻底僵住,然后哗啦一声,散成一堆冒着黑烟的破碎骨甲。
成功!
魏殳来不及喘息,因为另外两具阴兵头目的攻击已至!
骨刀与骨锤带着狂怒之势落下!
云苓娇叱一声,青灵木心碧光大盛,无数光丝爆射而出,如同一个巨大的绿色茧子,将剩余两具阴兵头目暂时困住,但也显得颇为吃力,显然同时束缚两具这等实力的鬼物对她消耗不小。
“快!我困不住它们太久!”
魏殳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强忍着手臂酸麻和心神损耗,再次凝聚金晶之力,身形如电,分别袭向两具被暂时困住的阴兵头目后颈要害!
“嗤!嗤!”
又是两声闷响,淡金光芒闪烁。
两具阴兵头目同样在剧震后,魂火熄灭,骨甲崩散。
三具头目一灭,剩下的普通怨骨顿时如同失去指挥的军队,阵型大乱,攻击也变得杂乱无章。
魏殳和云苓联手,很快便将它们清扫一空。
河床上堆满了破碎的灰白骨骼和锈蚀金属片,黑红色的污秽血气缓缓渗入地下。
魏殳以桃木枝拄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
连续两次全力催动金晶之力进行精准破邪,对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考验。
云苓也微微喘息,收起青灵木心,调息片刻。
“不错,临战判断和出手时机都有进步。”
云苓走到一具阴兵头目散落的骨甲旁,仔细查看那些暗红色的污秽填充物和甲片上的细微符纹,“炼制手法很粗糙,但足够狠毒有效。看来对方在这里经营时间不短,而且所图非小。”
她站起身,看向落魂坡更深处:“连续几日,我们清理了他们不少哨兵和爪牙,今天又灭了三个头目。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接下来,要么他们会收敛隐匿,要么……就该有更厉害的角色找上门了。”
魏殳调匀呼吸,眼神锐利:“正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用这些阴毒手段。”
云苓看他一眼:“先回去恢复。对方在暗,我们在明,需多做准备。另外,你今日两次全力催动金晶,虽未受反噬,但心神损耗过度,需好好温养,不可留下隐患。救治你朋友,容不得半点差错。”
魏殳心中一凛,点头称是。他摸了摸胸口温润的金晶,感受着其内浩瀚的力量,知道自己距离真正掌控它还差得很远。
但时间,真的不多了。
两人正要离开,突然,云苓脚步一顿,猛地抬头望向侧前方一处高耸的土崖顶端!
只见那崖顶浓雾之中,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影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低垂,完全看不清面目,只能感受到一道冰冷、漠然、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正穿透雾气,落在他们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方才三具阴兵头目加起来还要沉重。
魏殳瞬间握紧桃木枝,全身紧绷。
云苓上前半步,将魏殳隐隐护在侧后方,清冷的眸子毫不畏惧地迎上那道目光,手中青灵木心再次泛起微光。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下一刻,崖顶那黑色人影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雾气般,凭空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他走了。”
云苓缓缓道,但神情并未放松,“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他身上的气息……很怪,不完全是活人,也不像纯粹的鬼物。”
魏殳沉声道:“是敌非友。”
“至少,目前是。”
云苓转身,“回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对方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接下来,落魂坡怕是要更不太平了。”
两人迅速离开这片布满碎骨的河床,身影消失在灰白雾气之中。
而那处崖顶,在他们离开后许久,雾气才缓缓重新聚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河床上那些破碎的骨甲,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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