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小屋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
崖顶黑衣人的短暂现身,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对方虽然退去,但那冰冷的审视和深不可测的气息,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那黑衣人,实力如何?”
回到小屋,关好门扉,魏殳立刻问道。
火塘里的炭火哔剥作响,驱散着从落魂坡带回来的阴寒湿气。
云苓盘膝坐在火塘边,并未立刻调息,而是罕见地陷入了片刻沉思。
“很强。”
她最终吐出两个字,语气凝重,“他给我的感觉……很矛盾。身上有浓重的阴死之气,却又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傀儡或咒法控制的波动,不像是纯粹的自然鬼物或修行者。而且,他对落魂坡环境的适应和隐匿能力,远超寻常。”
“会是炼制那些阴兵和操控王道士尸体的幕后主使吗?”魏殳猜测。
“极有可能。”
云苓点头,“甚至可能不止他一人。能炼制血怨晶、操控尸傀、炼制阴兵头目,这不是一个人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工作。落魂坡深处,恐怕有一个他们的据点或祭坛。”
她看向魏殳,眼神清澈而锐利:“对方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你练习运用金晶,动静虽不大,但秩序之力对阴邪的天然克制,对于常年混迹此地的他们来说,或许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今日我们灭了阴兵头目,算是正式撕破脸了。”
“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魏殳皱眉,“主动攻击我们?还是加强戒备,继续他们的图谋?”
“都有可能。”
云苓分析道,“攻击我们,风险不小。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尤其是你的混沌金晶。今日那黑衣人只是窥探,并未动手,说明他们有所忌惮。更可能的是,他们会加快进度,完成他们在落魂坡深处的事情,同时加强对我们的监视和干扰,甚至可能设下陷阱。”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而且,我们破坏了他们的材料来源——王道士,又清理了他们的护卫——阴兵,等于断了他们一条臂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魏殳握紧了拳头:“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坐等他们找上门,还是主动出击?”
云苓摇了摇头:“主动深入不明智。他们对地形和环境更熟悉,且暗处可能布有机关陷阱、邪法禁制。我们贸然闯入,易遭暗算。”
她话锋一转,“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你需要尽快达到能够稳定构建魂域的程度,这是救治你朋友的关键,也是我们应对可能发生的正面冲突时,重要的防御和辅助手段。此外,我们需要更多关于他们的情报。”
“情报?”魏殳疑惑。
“嗯。”
云苓起身,从墙壁竹架上取下一个小巧的、用某种淡黄色树叶折叠成的鸟形物件,只有巴掌大小,栩栩如生。
“这是青叶灵雀,我以秘法炼制,可短距离探查、传递简单信息,且气息微弱,不易被阴邪之物或寻常修士察觉。”
她将灵雀托在掌心,注入一丝翠绿光华,灵雀的眼睛微微亮起,仿佛活了过来。
“落魂坡深处危险重重,我无法长时间分神远距离探查。但可以让它去我们之前遭遇阴兵头目的河床上游方向,以及王道士尸傀出现的大致方位附近,进行初步侦察,看看能否发现一些痕迹,比如频繁活动的路径、异常的阴气汇聚点、或者人为的建筑物痕迹。”
魏殳看着那精巧的灵雀,心中佩服云苓手段繁多。
“此法甚好。只是,灵雀若被对方发现……”
“无妨。”
云苓淡然道,“灵雀本身几乎无攻击和防御力,被发现打散,于我损耗也不大,至少能证明那片区域有问题。我会控制它在高空雾气中穿梭,尽量隐蔽。”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将青叶灵雀放飞。
灵雀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绿光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山雾之中。
“灵雀往返需要一些时间。趁此机会,你好好调息恢复,总结今日战斗得失,尤其是最后两次全力催动金晶之力的感觉。试着找到更节省心神、更精准控制的方法。”
云苓回到火塘边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显然操控灵雀和之前战斗的消耗都不小。
魏殳依言照做。
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与混沌金晶之间那愈发清晰的联系。
金晶如同一个温暖而浩瀚的源泉,缓慢脉动。
今日两次全力催动,虽然消耗巨大,但也让他对如何将玄冥之力作为引信,更高效地引动金晶内核的秩序破邪之力,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尝试着放缓引导的过程,减少不必要的意念损耗,让金晶的力量更自然地流淌、凝聚。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噗”的一声,像是树叶飘落。
云苓睁开眼,抬手一招,那道淡绿光影从窗缝飞入,落在她掌心,重新化为青叶灵雀,但光泽黯淡了不少,叶身上还沾染了几缕极淡的黑灰色气息。
云苓指尖翠芒一闪,抹去那些黑气,灵雀才恢复些许灵动。
她闭目片刻,似乎在与灵雀残存的感知沟通。
片刻后,她睁开眼,神色严肃中带着一丝了然。
“有发现?”魏殳立刻问道。
“嗯。”
云苓点头,“灵雀在上游河床方向,发现了一条被频繁踩踏出来的、隐藏在乱石和灌木丛中的小径,通向一片背阴的山坳。山坳入口处有简易的幻阵和阴气遮掩,灵雀不敢深入,但在外围感知到强烈的、类似血怨晶和阴兵炼制残留的污秽气息,以及……微弱的活人气息,不止一个。”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在王道士尸傀出现的大致方位附近,灵雀发现了更多人为活动的痕迹,甚至看到一处半坍塌的石窟入口,外面有新鲜挖掘和搬运的迹象,里面隐约有法器的微光闪烁,但同样有警戒布置。”
“看来他们的老巢,很可能就在那山坳里。石窟则可能是他们挖掘或寻找什么东西的地点。”
魏殳分析道,“能判断出他们的大概人数和实力吗?”
“灵雀感知有限。山坳里活人气息大概三到五个,实力不明,但其中一道气息格外阴冷沉凝,很可能就是今日那黑衣人。石窟附近,则有至少两个活人气息在活动,实力似乎稍弱。”
云苓沉吟道,“他们选择在落魂坡这种地方建立据点,必然有所图谋。炼制血怨晶和阴兵,需要大量材料和阴气环境,很可能是在准备某种邪法仪式,或者炼制某种强大的邪物。王道士生前所为,或许只是这个庞大计划的一小部分。”
魏殳心中一沉:“无论他们在准备什么,肯定对阴阳秩序有害无益。而且,他们盘踞在此,对我们救治安心也是个巨大威胁。万一我们在关键时刻被他们干扰……”
“所以,必须在他们完成准备,或者对我们动手之前,设法破坏,至少是干扰他们的计划。”
云苓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但正面强攻不可取。我们人手不足,对方占据地利,且有未知手段。”
“那该如何?”魏殳追问。
云苓看向他,缓缓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或者说……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具体怎么做?”
“他们不是在山坳有据点,在石窟有挖掘点吗?”
云苓思路清晰,“我们可以选择一个相对容易下手、且对他们来说可能比较重要的点——比如那个正在挖掘的石窟,进行袭击或破坏。动作要快,造成足够大的动静和破坏,然后迅速撤离。如此一来,山坳据点里的人,尤其是那个实力最强的黑衣人,很可能被引出来查看或追击。”
“然后呢?”
魏殳明白了她的意图,“我们埋伏在半路,或者趁据点空虚,潜入探查甚至破坏?”
“不,那样风险依然很大,容易陷入对方预设的陷阱或包围。”
云苓摇头,“我们的目的不是歼灭他们,而是干扰和拖延。只要能把黑衣人等重要战力引出据点,远离他们的布置核心,就是成功。我们可以选择在落魂坡外围,或者我们更熟悉的区域,利用地形和金晶之力,进行一场短促的阻击或缠斗,不求杀敌,只求消耗和牵制,然后再次脱离。”
她继续道:“经过几次这样的骚扰,他们必然不胜其烦,要么加强防御,收缩活动,减慢计划进度;要么会想办法主动找我们决战。前者对我们有利,可以争取更多时间让你掌握金晶之力。后者……若他们敢离开据点老巢,到相对公平的环境下对决,我们的胜算反而更大。至少,比深入他们经营已久的巢穴要安全。”
魏殳仔细思考着云苓的计划,觉得可行。这确实是目前以寡敌众、以明对暗的较好策略。
“那么,第一个目标,就选那个石窟?何时动手?”
“明晚子时。”
云苓果断道,“子时阴气最盛,也是他们可能放松警惕或专注于某些阴邪仪式的时刻。我们突然袭击,效果最佳。你需要在这之前,尽可能恢复状态,并进一步熟悉金晶之力的运用,尤其是小范围、短时间的爆发和控制。袭击石窟,很可能遭遇抵抗,需要速战速决。”
魏殳重重点头:“明白。”
想到即将主动出击,干扰那伙神秘势力的计划,他心中既有紧张,也有一股沸腾的战意。
这不仅是为了自保和争取时间,也是对那些用生魂炼晶、炼制阴兵邪物之徒的惩戒。
“今夜好好休息。”
云苓结束谈话,“明日白天继续稳固修炼,我会准备一些可能用到的符箓和药物。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制造混乱、引蛇出洞,其次是探明对方更多底细,最后才是尽可能造成杀伤。切不可恋战。”
“是。”魏殳应下。
窗外,夜色深重,山风呜咽。
青泥山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落魂坡的方向,雾气似乎比往常更加浓稠翻涌,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小屋内的灯火,映照着两张凝重而坚定的脸庞。
一场主动的、针对隐藏于绝地中的邪恶势力的反击,即将拉开序幕。
而远在西南冰棺中的安心,那微弱的魂火,仍在寂静与寒冷中,等待着救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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