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之门的轮廓在纯白光芒中越来越清晰。
那扇门高九丈，宽三丈，通体由流动的光构成。门扉上没有纹饰，没有把手，只有最纯粹的“存在”感——仿佛这扇门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人看见。
楚天站在门前，手中托着那枚四季流转的珠子。珠子中的真仙遗蜕虽然被封印，但依然在疯狂挣扎，每一次挣扎都让珠子表面浮现裂纹。
“时候到了。”楚天轻声说。
他向前一步，伸手推向光门。
指尖触及门扉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静止了。
不是时间静止，而是所有声音、所有动作、所有思维都停滞了一瞬。然后，门——开了。
不是缓缓打开，是瞬间洞开。
门后不是空间，不是景象，而是……“归真”。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存在。没有光暗，没有上下，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最纯粹的“本源”，是万物诞生之前的状态，也是万物终结之后的归宿。
归真之门打开的刹那，门后的本源之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那不是灵气，不是法则，是比两者都更基础的东西。本源之力冲刷过楚天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在被“分解”——血肉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粒子分解成能量，能量分解成信息，信息分解成……无。
但这不是结束。
分解的同时，重组也在发生。那些被分解的“无”，在本源之力的作用下，开始重新组合成“有”。只是这个“有”，不再是楚天的肉身，而是某种更基础、更永恒的存在形式。
然而，真仙遗蜕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楚天肉身开始分解重组的瞬间，珠子突然炸裂！
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是封印的崩解。四季法则构成的框架，在本源之力的冲刷下出现了短暂的松动。而遗蜕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了最后的反扑。
灰白色的混沌从炸裂的珠子中涌出，瞬间膨胀，化作一只覆盖百丈的巨手。手掌中心，那只眼睛再次睁开，瞳孔中是无尽的虚无。
“归真……之门……”混沌中传出模糊的意识波动，“吞噬……同化……”
巨手抓向归真之门，试图将门后的本源之力全部吞噬。一旦成功，不仅楚天的牺牲白费，整个九荒都会被拖入混沌，成为遗蜕进化的养料。
“休想！”
楚天怒吼，但此刻的他，肉身已经崩解了大半。从双脚开始，身体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光点不是消失，而是融入了门后的本源之流，成为归真过程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消散的身体，眼中闪过决绝。
“既然肉身保不住，”楚天咬牙，“那就用神魂！”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最深处。
普通修士的识海，是意识与记忆的居所。而楚天的识海，经过四季印记的改造，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四季世界”。这里有春之生机，夏之炽烈，秋之肃杀，冬之终结，四时轮转，生生不息。
但现在，这个世界要被他亲手打碎。
“三魂七魄，听我号令——”楚天在识海中低喝，“散！”
第一个碎裂的是“胎光”——天魂，主神智。
胎光化作无数冰蓝光点，从楚天的眉心涌出。光点在空中凝聚成一条冰蓝锁链，锁链的一端连着楚天正在消散的肉身，另一端——猛地射入混沌巨手之中！
锁链刺入巨手，冰蓝光芒在混沌中蔓延。所过之处，混沌被冻结、凝固，动作迟缓了一分。
“吼！”巨手剧烈挣扎，试图挣脱锁链。
第二个碎裂的是“爽灵”——地魂，主感知。
爽灵化作暗金光点，凝聚成第二条锁链。这条锁链更加炽热，如燃烧的火焰，缠绕上巨手的手腕。暗金火焰在混沌表面燃烧，每一次燃烧都让混沌的体积缩小一分。
第三个碎裂的是“幽精”——人魂，主情感。
幽精化作翠绿光点，凝聚成第三条锁链。这条锁链充满生机，如新生的藤蔓，缠绕上巨手的手指。翠绿生机与混沌对抗，强行在无序中催生出有序的结构。
三魂已散，化作三条锁链，暂时困住了混沌巨手。
但还不够。
楚天深吸一口气——虽然他已经没有肺可以呼吸了。
“七魄……散！”
一魄“尸狗”，主警觉，化作银白锁链。
二魄“伏矢”，主记忆，化作银白锁链。
三魄“雀阴”，主欲望，化作冰蓝锁链。
四魄“吞贼”，主防御，化作暗金锁链。
五魄“非毒”，主净化，化作翠绿锁链。
六魄“除秽”，主清除，化作冰蓝锁链。
七魄“臭肺”，主呼吸，化作翠绿锁链。
七条锁链，加上三条魂链，整整十条锁链，将混沌巨手牢牢捆缚。每一条锁链都代表楚天的一部分“自我”，每一条锁链都在燃烧自己，压制混沌。
巨手疯狂挣扎，十条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锁链表面开始出现裂纹，随时可能断裂。
而楚天的肉身，此刻已经崩解到了胸口。下半身完全化作光点，上半身也在快速消散。只有头部还保持完整，但眉心的四季印记已经黯淡无光。
“楚天！”
渊口上方，阿骨打目眦欲裂。他能看到下方发生的一切，能看到楚天正在消散，能看到那十条锁链在苦苦支撑。
他想冲下去，但被陈玄死死拉住。
“别去！”陈玄老泪纵横，“你现在下去，只会让楚天的牺牲白费！”
“可是——”阿骨打嘶吼。
“相信他！”陈玄的声音也在颤抖，“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下方，楚天听到了他们的呼喊。
他嘴角微微上扬，用最后的力气，向上方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短，但阿骨打读懂了。
那是告别，也是承诺。
然后，楚天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的头部也开始崩解。头发化作光点飘散，脸庞逐渐透明，眼睛慢慢闭上。
但在完全消散前，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做了一件事——
他将自己残存的意识，全部注入了十条锁链之中。
不是增强锁链的力量，而是……让锁链“活”过来。
十条锁链突然震动，表面浮现出楚天的虚影。每一个虚影都在做着不同的事：有的在练剑，有的在种桃，有的在观星，有的在与四位女主交谈……那是楚天一生的记忆碎片，是他存在的证明。
而现在，这些碎片全部化作了镇封的力量。
“以我三魂七魄为链，”楚天的声音从十条锁链中同时响起，回荡在整个幽冥渊，“以我一生记忆为锁，以我存在本身为牢——”
十条锁链骤然收缩！
不是物理收缩，是“概念”收缩。锁链开始融入混沌巨手，不是缠绕，是“成为”巨手的一部分。就像给一团乱麻强行编织出经纬，就像给一片混沌强行制定出规则。
巨手开始变形。
从手掌形态，被强行压缩、拉长、扭曲。十条锁链在内部交织，构成一个复杂的立体网络。网络不断收缩，将混沌压缩得越来越小。
百丈、五十丈、十丈、一丈……
最终，混沌被压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光团。光团内部，十条锁链的虚影清晰可见，它们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混沌牢牢禁锢。
而光团表面，四季印记的虚影缓缓旋转——那是楚天最后留下的印记。
镇封完成。
但代价是——楚天的肉身，已经完全消散了。
原地只剩下一团微弱的光芒，那是他残存的神魂核心。光芒很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神魂托起那个被镇封的灰色光团，缓缓飞向归真之门。
门后的本源之力依然在涌出，但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温和。它们环绕着楚天的神魂，像是在护送，又像是在迎接。
“阿骨打，陈玄，”楚天的神魂传出最后的声音，“告诉九荒的大家……我做到了。”
声音很轻，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还有……对不起，这次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阿骨打跪在渊口，拳头狠狠砸在地上，鲜血淋漓。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牙。
陈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低声诵念古老的悼词。
所有守界盟的成员，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站起来，向着深渊方向，行最庄重的军礼。
楚天的神魂托着镇封光团，飞到了归真之门前。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九荒的天空。
天空很高，很蓝，有几缕白云飘过。阳光很好，温暖地洒在大地上。远处有鸟飞过，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那是他守护的世界。
现在，他要永远离开了。
“再见。”楚天轻声说。
然后，他托着镇封光团，飞入了归真之门。
门后的本源之力如水流般包裹住他，带着他向深处沉去。越往深处，他的神魂越淡，记忆越模糊。
但他紧紧握着那个镇封光团，没有松手。
因为那是他的使命，是他用一切换来的成果。
下沉，不断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楚天的神魂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记忆几乎全部消散。只剩最后一点意识，还在坚持着。
然后，他“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门的“底部”，是归真之地的核心。
这里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楚天的神魂在这里停下。
他松开手，镇封光团缓缓飘出，悬浮在归真之地的核心。十条锁链的虚影从光团中延伸出来，扎根进周围的本源之中，将光团牢牢固定在这里。
从此，真仙遗蜕将被永镇于此，在归真之地的净化下，慢慢被分解、同化、最终回归成最纯粹的本源。
而楚天的神魂，在做完这一切后，终于到了极限。
他开始消散。
不是崩解，是温柔的、缓慢的消散。像雪花融化在掌心，像露水蒸发在晨光中，像所有的存在最终都会回归到“无”。
但就在他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异变再生。
四季印记的虚影，突然从镇封光团表面脱离，飞向楚天的神魂。
印记融入神魂的刹那，已经消散的记忆，突然开始回流——
雪原上的初见，桃林中的告别，月下的承诺，镜中的守护……
四位女子的身影，一个个浮现。
雪无情站在冰原上，回头看他：“楚天，活下去。”
风清雪在桃树下尝着桃子：“真甜啊……替我尝尝每年的新桃。”
月天姬在月光中微笑：“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了。”
花梦瑶在镜中世界哭泣：“对不起……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然后，四个声音同时响起，温柔而坚定：
“该我们说对不起了。”
“这次，换我们来守护你。”
四季印记在楚天的神魂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光芒中，四道微弱但坚韧的意念分离出来，化作四色光点，环绕着楚天即将消散的神魂。
冰蓝光点护住了他的“存在”概念。
暗金光点护住了他的“记忆”碎片。
银白光点护住了他的“意识”核心。
翠绿光点护住了他的“生机”可能。
然后，四色光点托着楚天最后的一点神魂，缓缓上升，向着归真之门的出口飞去。
这不是复活，不是重生。
而是一种……“保存”。
将楚天最后的存在，保存下来，送入轮回，等待某个时机，重新开始。
四色光点托着神魂飞出归真之门时，门，开始关闭。
不是突然关闭，是缓慢的、庄严的闭合。仿佛完成了使命，该休息了。
当门扉完全闭合的刹那，整个幽冥渊突然亮起。
不是光芒，而是一种……“新生”的气息。
门虽然关闭了，但门缝中，有纯净的九荒本源之力流淌而出，开始修复这片被摧残了三百年的土地。
而楚天的神魂，在四色光点的保护下，化作一点微弱的星光，升上天空，融入漫天星辰之中。
他消失了。
但又不是完全消失。
就像四季会轮回，桃花会再开，星辰会永远闪烁——有些存在，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
渊口，阿骨打仰头看着那点星光融入夜空，许久，低声说：
“门……终于完全开启了。”
而他说的“门”，不只是归真之门。
还有一扇无形的门——九荒新生的门，凡人时代的门，轮回永固的门。
那扇门，现在，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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