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之门关闭的瞬间,整个幽冥渊陷入了死寂。
阿骨打跪在渊口,拳头深深嵌入地面,鲜血从指缝渗出。他就这样跪着,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被纯白光芒笼罩的区域,仿佛要将这景象刻进灵魂深处。
陈玄站在他身后,苍老的身躯微微佝偻。老人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深深的、刻骨的疲惫。
守界盟残存的千余修士围在四周,无人言语。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茫然望天,有人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发呆。十年血战,三百年抗争,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但这个句号太沉重,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渊底的白光开始变化。
那不再是纯粹的光,而是开始分化、流淌、如活水般涌动。光芒顺着地面的裂缝蔓延,爬上崩塌的岩壁,渗入被死气污染的土地。所过之处,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死气在消退。
不是被驱散,是被“净化”。灰黑色的幽冥死气,在触及白光的瞬间,就像冰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分解,化作最纯粹的灵气粒子。这些粒子重新融入空气,融入土壤,融入水中。
“这是……”陈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归真之门涌出的本源之力!”
阿骨打缓缓抬头。
他看见,渊底的景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
那些堆积如山的尸傀残骸,在白光的照耀下开始分解。不是腐烂,是“回归”——骸骨化作白色的光点,光点飘散,融入大地。每一具骸骨分解时,都会有一个模糊的虚影从中升起,向着天空行一礼,然后消散。
那是被幽冥死气束缚了三百年的亡魂,终于得到解脱。
更令人震撼的是地面。
幽冥渊底部,原本是寸草不生的死地。三百年的死气侵蚀,让这里的土壤变成了剧毒的黑色,任何生命都无法存活。
但现在,黑色在褪去。
白光如画笔般扫过地面,黑色土壤开始变色——从黑到灰,从灰到褐,从褐到……沃土的颜色。土壤表面甚至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那是地气在复苏。
“所有人听令!”阿骨打猛地站起,声音嘶哑但坚定,“以幽冥渊为中心,结成‘净灵阵’,协助本源之力净化死气!”
陈玄一愣:“阿骨打,你——”
“楚天用命换来的新生,”阿骨打打断他,眼中燃烧着某种执念,“我们不能浪费。他要修复九荒,那我们就帮他修复!”
守界盟修士们对视一眼,沉默地开始行动。
尽管每个人都带着伤,尽管每个人都疲惫欲死,但没有人犹豫。他们以幽冥渊为中心,散开到各个方向,按照特定的方位站定,开始结印。
千余修士,修为从炼气到元婴不等。他们的灵力通过阵法联结,化作一张覆盖方圆百里的光网。光网缓缓下降,与从渊底涌出的本源之力交融。
不是控制,是“引导”。
就像给洪水开凿渠道,给火焰添加柴薪。守界盟的阵法在引导本源之力,让它更有效率地净化死气,修复土地。
效果立竿见影。
净化范围从百里扩大到三百里,再到五百里,一千里……
白光所到之处,死气退散,土地复苏。更神奇的是,一些地方开始有植物破土而出——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灵草灵花。这些植物在生长过程中,会吸收残余的死气,转化为灵气反哺大地。
净化进行到第三天,出现了第一个意外。
北域方向,一处深埋地下的幽冥死气节点被触动。那是三百年前幽冥入侵时留下的“污染源”,一直深埋地下百丈,连守界盟都未曾发现。
白光触及节点的瞬间,节点突然爆发。
浓郁的幽冥死气如黑色喷泉般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骷髅头发出无声的咆哮,向着最近的一队守界盟修士扑去。
“小心!”阿骨打怒吼,正要冲过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是凌霜——那个从冰封中苏醒的雪国护国军队长。她带领着七名同样苏醒的队员,正好在附近协助净化。
“雪国军阵,结!”凌霜厉喝。
七人迅速结阵,冰蓝光芒从他们身上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巨大的冰剑。冰剑斩向骷髅头,剑身所过之处,死气冻结、崩碎。
但骷髅头太过庞大,冰剑只斩碎了三分之一。剩余的死气继续扑向守界盟修士。
就在这时,渊底涌出的本源之力突然转向,化作一道白色光柱,精准地轰在骷髅头上。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白色光柱与黑色死气接触的瞬间,就像是清水洗涤污渍,骷髅头开始“融化”。从外到内,死气被层层剥离、净化,最终完全消散。
而那个深埋地下的污染节点,也在白光涌入后彻底瓦解,化作纯粹的灵气脉。
“本源之力……有意识?”陈玄喃喃道。
阿骨打看向渊底:“不,是楚天。他在门关闭前,将最后的神念融入了本源之力。现在这股力量,不仅是在修复,也是在……守护。”
众人沉默。
第四天,修复范围扩大到三千里。
西域方向,月神遗迹附近,出现了空间裂缝。那是当年玄黄与轮回虚影对轰时撕裂的空间,一直无法愈合,偶尔还会有虚空乱流涌出,威胁周边村落。
白光涌向裂缝。
这一次的修复更加复杂。空间法则的修复需要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更大的崩塌。守界盟的阵法已经无法提供帮助,众人只能紧张地看着。
白光在裂缝前停住,然后开始分化。
分出四缕光芒:冰蓝、暗金、银白、翠绿——正是四季情念的颜色。
四色光芒交织,在空间裂缝前编织成一张网。网眼细密,每一个网眼都是一个微型的四季循环。网缓缓贴近裂缝,然后……融入。
不是覆盖,是“填补”。
用四季法则填补空间的缺失,用轮回循环稳定虚空的波动。
一刻钟后,长达百丈的空间裂缝,完全愈合。原地只留下一片微微波动的空气,像水面的涟漪,渐渐平息。
第五天,南域传来消息。
东麓桃林附近的荒漠,在白光的滋养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沙地开始板结,形成土壤。土壤中冒出嫩芽,嫩芽快速生长,化作青草、灌木、甚至小树。短短五天,桃林外围出现了十里宽的绿洲带。
更神奇的是,那些新生的植物,很多都是早已绝迹的古老品种。它们在三百年前的幽冥入侵中灭绝,现在竟然重新出现。
“这是……”陈玄收到传讯时,手在颤抖,“本源之力不只是修复,还在……还原。将九荒还原到被破坏之前的状态。”
第六天,中域新安城。
这座在战火中重建的城池,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景象。
天空中的裂缝,那些十年未愈的空间创伤,开始缓缓闭合。不是突然消失,是像伤口愈合般,从边缘向中心慢慢弥合。闭合的过程中,有纯净的灵气从裂缝中洒落,如细雨般滋润大地。
城中的百姓走出家门,仰头望天。孩子们指着天空惊呼,老人们跪地祈祷,年轻的修士们则默默行礼。
他们知道,这场持续了三百年的灾难,终于要结束了。
第七天,阿骨打站在幽冥渊口,看着下方已经完全变样的谷地。
曾经的死地,如今绿草如茵,野花遍地。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谷中穿过,水声潺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还有若有若无的……桃香。
那是从南域飘来的风带来的香气。
陈玄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四域传讯,主要区域的修复基本完成。残余的死气节点还有十七处,但都在偏僻之地,预计一个月内可以全部净化。”
阿骨打没有说话。
他看向远方。天空中的裂缝已经愈合了大半,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大地。那是久违的、完整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楚天那小子,”阿骨打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他看到了吗?”
陈玄沉默片刻:“他一定看到了。他的神魂虽然消散了,但四季印记还在,四季情念还在。他们……都在看着。”
就在这时,渊底突然传来异动。
那扇已经关闭的归真之门,虽然看不见形体,但门的位置突然涌出更浓郁的本源之力。力量如潮水般涌出,却不是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分成四股,向着四域的方向流去。
四股力量的颜色各不相同。
流向北域的,是冰蓝光芒——那是冬之法则,去修复雪国故地最后的冻土。
流向西域的,是银白光芒——那是秋之法则,去稳定最后的空间裂缝。
流向南域的,是暗金光芒——那是夏之法则,去扩大新生的绿洲。
流向中域的,是翠绿光芒——那是春之法则,去滋养所有新生的生命。
而在四股力量分离后,原地留下了一团微弱但坚韧的白色光点。光点在空中悬浮片刻,然后缓缓上升,升到幽冥渊上空,停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那个位置,正好是十年前楚天消散时,神魂化作星光融入夜空的地方。
光点停在那里,开始变化。
不是扩大,不是消散,而是……“锚定”。
它将自己固定在了这个位置,然后开始散发柔和的、永恒的光芒。那光芒不刺眼,不强烈,但无比坚定,仿佛在说: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阿骨打仰头看着那个光点,许久,突然笑了。
笑得眼眶发红,但确实在笑。
“那小子,”他说,“果然留了一手。”
陈玄也看着那个光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不是楚天的复活,不是他的归来。而是他最后的执念,最后的存在证明,化作了一个永恒的“坐标”——归真之门在九荒的坐标,轮回循环在人间的锚点。
从此,九荒有了真正稳定的轮回根基。
从此,四季法则有了永恒的承载核心。
从此——九荒新生,再无后患。
天空,最后一道裂缝缓缓闭合。
当裂缝完全消失的刹那,完整的阳光,时隔三百年,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普照整个九荒大地。
阳光照在幽冥渊的绿草上,照在东麓桃林的桃花上,照在雪国故地的白色野花上,照在月神遗迹的新月剑上,照在新安城的城墙上,照在每一寸正在愈合的土地上。
也照在那个悬浮在空中的白色光点上。
光点在阳光中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告别。
阿骨打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疲惫但坚定的守界盟众人。
“诸位,”他的声音响彻山谷,“我们做到了。”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只有深深的、释然的叹息,和眼角无声滑落的泪。
但每个人眼中,都有光。
那是新生的光,希望的光,未来可期的光。
九荒,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愈痕。
而这一切的代价,将永远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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