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光门的瞬间，秦夜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了身体。
不是眩晕，不是恍惚，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抽离”。他“看”到自己的肉身僵立在第三层的入口，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仿佛一具空壳。而他的意识，则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有声音。
“秦夜……你为何执迷不悟？”
是青云真人的声音，冰冷、威严，带着元婴修士的压迫感。
“煞道终究是旁门左道，你走不远的。回头吧，废掉煞丹，转修《紫霄正法》，以你的天赋，百年之内必成元婴。”
黑暗中浮现出青云真人的身影，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紫气缭绕的金丹：
“这是‘紫霄金丹’，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
秦夜看着那枚金丹，确实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灵力，那是正统玄门大道，平稳、光明、前途无量。
如果他接受了，就能摆脱所有质疑，堂堂正正成为云渺道宗的核心弟子，甚至未来有机会继承宗主之位。
这是青云真人曾经许诺的“正道”。
但秦夜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的道。”
青云真人的身影扭曲、破碎。
黑暗重新凝聚，化作另一个场景。
赤土荒原，岩石部落。
老祭司跪在祖石前，满脸泪水：“秦夜大人，求您留下来！您是祖石选中的圣者，只有您能带领部落走出荒原，重返故土！”
岩山首领和数百名部落战士跪了一地，齐声高呼：
“请圣者留下！”
秦夜看着他们眼中的期盼和依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是的，他救了部落，部落也救了他。这里有淳朴的族人，有古老的传承，有祖石的秘密……如果留下，他或许能成为一方领袖，探寻祖石的奥秘，甚至揭开赤土荒原的真相。
“留下来吧……”老祭司的声音如泣如诉，“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秦夜沉默良久，最终道：
“对不起，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部落众人的身影在失望中消散。
第三个场景。
苏慕晴一身红衣，站在开满桃花的山崖边，朝他伸出手：
“秦夜，我们走吧。离开宗门，离开这些纷争，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修行，白头偕老。”
她的眼中，有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期待。
秦夜看着她的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是的，如果抛开一切，和师姐远走高飞，或许……会很幸福。
不用再面对宗门的质疑，不用再应对幽冥教的追杀，不用再承担那些沉重的责任。
只需要握住这只手。
秦夜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苏慕晴指尖的瞬间停住了。
“师姐，”他轻声道，“若我真这样走了，那我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秦夜了。”
苏慕晴的笑容僵住，身影如花瓣般飘散。
第四个场景。
秦夜站在一片血海之中，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青云真人，有幽冥教主，有血煞宗、阴傀门、百鬼窟的高手，甚至……有紫霞真人，有林炎，有苏慕晴。
他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剑，剑身上【噬天】骨片散发着幽幽黑光。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看到了吗？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煞道本就是杀戮之道，【噬天】本就是吞噬万物之器。何必伪装？何必压抑？释放吧，杀光所有阻碍你的人，吞噬他们的力量，你将无敌于天下！”
那声音充满诱惑，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秦夜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丹田内的混沌金丹已经变成了纯黑色，表面爬满了狰狞的魔纹。
煞气冲天，魔威盖世。
只要他愿意，确实可以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无敌……于天下？”秦夜喃喃。
“对，无敌！”那声音兴奋道，“只要你愿意，这天下，都是你的！”
秦夜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
“可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血海破碎，魔音消散。
第五个场景。
秦夜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金色巨塔前。
塔身上刻着四个古篆大字：
“镇魔天罡”。
这不是九域天罡塔，而是另一座塔。塔身散发着比天罡塔更古老、更威严、更恐怖的气息，仿佛镇压着某种足以灭世的凶物。
塔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塔中传出：
“秦夜，你可知天罡塔为何而建？”
秦夜摇头。
“天罡塔，名为试炼，实为封印。”那声音缓缓道，“九层天罡，镇压着九尊上古魔神残魂。历代闯塔者，既是在接受考验，也是在……加固封印。”
秦夜心中一震。
“而你体内的【噬天】骨片，正是第九尊魔神‘混沌魔神’的本命之骨。”那声音继续道，“你以为你得到了机缘？不，你是被选中的‘容器’。当九层封印松动时，混沌魔神的意志将借你之体重生。”
“不可能！”秦夜厉声道，“【噬天】只是一件法宝！”
“法宝？”那声音笑了，“那你为何能轻易吞噬煞气、魔气、甚至天罡正气？为何你的混沌之道与混沌魔神如此契合？为何……幽冥教会对你穷追不舍？”
一连串的问题，如重锤砸在秦夜心头。
他想起在赤土荒原，【噬天】吞噬魔神残骸时的异动。
想起自己修炼《混沌衍天诀》时的水到渠成。
想起幽冥教主那句“主上对你很感兴趣”。
难道……这一切都是算计？
“不，”秦夜咬牙，“我就是我！不是什么容器！”
“自欺欺人。”那声音叹息，“罢了，等你登上第九层，自会明白。不过在那之前……你先要面对你内心最大的恐惧。”
场景再次变幻。
秦夜发现自己回到了云渺道宗，但不是现在的云渺道宗，而是……三十年前的云渺道宗。
演武场上，一个青涩的少年正在练剑。
那是十六岁的秦夜。
而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云渺道宗上任宗主，玄诚子的师父，天云真人。
另一个，是秦夜的师父，天枢峰前代峰主，凌虚真人。
“天云师兄，此子确实天赋异禀，但煞气缠身，终非正道。”凌虚真人皱眉道。
“煞气？不，这不是煞气。”天云真人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这是……混沌之种。若培养得当，可成我云渺道宗镇派之宝；若失控……便是灭世之灾。”
“那该如何处置？”
天云真人沉默良久，缓缓道：
“设局。”
“让他‘意外’得到煞道传承，让他‘自愿’修习煞道。在他成长过程中，不断施加压力，逼他变强。待他凝结金丹之日……便是收割之时。”
“届时，以他之身，承载混沌魔神残魂，再以天罡塔镇压。如此，可保天玄大陆万年太平。”
凌虚真人震惊：“这……岂不是将他当作祭品？！”
“牺牲一人，拯救苍生，有何不可？”天云真人淡淡道，“况且，若他真能挣脱宿命，反噬魔神，那便是真正的‘混沌道体’，我云渺道宗将出一位盖世天骄。此乃……两全之策。”
两人的对话，一字一句，清晰传入秦夜耳中。
他如遭雷击。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
从他踏入云渺道宗的那一刻起，就落入了这个巨大的局中？
所谓的机缘、奇遇、成长，都是被人精心安排的？
“不……不会的……”秦夜踉跄后退，心神大乱。
如果他的人生只是一场戏，那他的坚持、他的道心、他的一切……又算什么？
“看到了吗？”心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所谓的‘道’，不过是别人给你规划好的路。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棋子应有的觉悟。秦夜，你……只是个笑话。”
黑暗吞噬了一切。
秦夜跪在黑暗中，双手抱头，意识逐渐涣散。
是啊，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还坚持什么？
不如……放弃吧。
丹田内，混沌金丹的光芒开始黯淡，表面的灰色纹路逐渐消退，重新浮现出黑色的煞气。
他正在……走火入魔。
但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嗡！”
胸口的冰心佩，突然发出一阵清凉的气息，直冲秦夜识海！
那是苏慕晴的气息。
秦夜猛地惊醒。
他想起苏慕晴将玉佩递给他时，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想起她在荒漠中不顾一切救他的决绝。
想起她说“我等你回来”时的坚定。
这些……也是算计吗？
“不。”
秦夜缓缓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就算是局，我也要破局而出。”
“就算是命，我也要逆天改命。”
“我的道，不需要任何人认可，也不需要任何宿命安排。”
他抬头，看向无边的黑暗，一字一句：
“我就是我。”
“我之道，即天之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暗轰然破碎！
秦夜重新“看”到了自己的肉身，正站在第三层的入口处，双目紧闭，但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他“回归”了身体。
睁开眼。
第三层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里不再是草原，而是一片星海。
无数星辰在头顶缓缓旋转，脚下是透明的虚空，仿佛置身宇宙之中。而在星海中央，漂浮着一座巨大的金色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构成一个玄奥的阵法。
棋盘前，坐着一个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个老者，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正皱眉思索。
“能走出心魔幻境，不错。”老者的声音缥缈不定，“不过，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落下白子。
棋盘上，黑白棋子同时亮起光芒，化作一道道流光，在空中交织、碰撞，最终凝聚成……九尊金色巨人！
每一尊巨人都有三丈高，身披金甲，手持巨斧，气息赫然都是金丹后期！
“天罡傀儡，九尊。”老者淡淡道，“击败它们，方可进入第四层。”
秦夜深吸一口气，混沌金丹全力运转。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天罡塔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的道心，已经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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