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启蒙会的成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漾开的涟漪缓缓扩散至深宫的各个角落。
四阿哥弘历送来的手抄《草木疏》,意义远超一本册子本身,它代表着宫中最为循规蹈矩、也最受瞩目的皇子对这种“不务正业”聚会的默许乃至认可。
这份认可,比任何谕旨都更具说服力。
苏荔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愈发谨慎。
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将启蒙会的频率控制在每月一至两次,绝不密集,避免给人以“聚众”之感。
每次活动前,她都精心设计主题,或是观察自然(如蚂蚁搬家、春蚕吐丝)
或是简单的手工(如用彩纸折叠小船、用泥土捏制小动物),
或是寓教于乐的小游戏(如“盲人摸象”锻炼触觉和描述能力),
内容始终围绕“格物致知”和“兄弟友悌”的核心,绝不越雷池半步。
澹宁居渐渐成了阿哥们旬休日午后一个心照不宣的期待去处。
连最初最为拘谨的弘历,也会在活动时露出难得的轻松笑容,甚至偶尔会主动提出疑问,与弟弟们讨论。
弘昼更是如鱼得水,活泼天性得到释放。
变化最微妙的是弘时,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中的阴郁消散了些,有时会悄悄模仿弘历拼好一个复杂的鲁班锁,嘴角泛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些细微的变化,苏荔都细致地记录在《幼学札记》中,并附上自己的思考:“因材施教,性急者需炼其耐心(如弘昼),性缓者需鼓其勇气(如弘时),聪慧者需引其深究(如弘历)。
非一味灌输,乃顺势引导,其效倍之。”
然而,维持这样一个高品质的“启蒙会”,并非易事。
内务府拨付的份例,仅够日常用度,
那些特制的益智玩具、用于实验的器皿、每次茶点果品的精心准备,
乃至偶尔需要赏赐给表现优异阿哥的小奖品(如一块罕见的矿石、一本有趣的游记),
大多需要苏荔动用自己作为贵妃的体己银子贴补。
起初尚可支撑,但随着活动内容丰富,参与阿哥人数隐隐有增加之势
(裕妃已委婉提过几次希望五公主参与),开销便日渐捉襟见肘。
苏荔第一次意识到,在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即便是贵妃,
想做点“出格”的好事,也难免受制于人。
她总不能次次为这点“小事”去向雍正开口,那无异于承认自己“无能”或“奢靡”。
这日,苏荔查看云珠记的账册,发现上月为启蒙会采买物品、
打赏宫人,竟用去了她近三成的月例银子。她蹙眉沉吟,这绝非长久之计。
“娘娘,”云珠也面带忧色,“如今只是几位阿哥,若日后……开销只怕更大。
总不能一直用您的体己填补。可否向内务府申领些特别用度?”
苏荔摇头:“启蒙会非宫定例制,无名目可申领。
若特意奏请,反易招非议,道我等奢靡浪费,或别有用心。”
她深知,在这宫里,任何非常规的开支,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审视。
她想起前世在职场,但凡想推动创新项目,预算永远是首要难题。
要么向上申请专项经费(在此路不通),要么自行开源节流,或者……寻找外部资源赞助。
在这深宫, “赞助”是痴人说梦,但“开源”……一个模糊的念头悄然浮现。
她想起额娘钮钴禄氏偶尔进宫请安时,
曾闲谈提及,京中如今盛行一种极精致的“通草花”,以通脱木髓为材,
染色造型,栩栩如生,价比金银,极受八旗贵妇追捧,甚至宫中妃嫔也私下设法购取,
用以装饰或送礼。而制作通草花的技艺,据说掌握在几个南边来的工匠手中,利润丰厚。
苏荔心中一动。她身为贵妃,自然不能行商贾之事,那是自贬身份,授人以柄。
但是……若是宫中擅长女红的宫女,在完成本职之余,仿制乃至创新这种通草花工艺,所做之物,一部分用于启蒙会装饰、作为奖品,
另一部分……若有多余,是否能通过某些隐秘可靠的渠道,换取些许银钱,贴补用度?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微微加速。这绝非易事,风险极大。
一旦泄露,便是“宫廷奢靡”、“贵妃敛财”的天大罪名。但若操作得当,不仅能解决眼前的财务困境,或许……还能为她在这深宫之中,
开辟一条不依附于皇权赏赐的、隐秘的经济脉络。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关乎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主性。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将这个念头深深埋入心底,
如同埋下一颗需要漫长等待才能发芽的种子。当前首要之事,仍是稳固启蒙会的成果,绝不能本末倒置。
恰在此时,粘杆处副统领送来西山监视的例行回报,依旧是无明显进展
。苏荔听着,心思却飘到了别处。皇后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启蒙会的经营需精打细算,这深宫的日子,真真是步步为营,处处需费心筹谋。
她忽然有些理解雍正为何总是眉头紧锁,这偌大的紫禁城,看似富贵已极,实则处处是看不见的销金窟与人情网。
她收敛心神,对副统领道:“西山之事,继续监视,不可松懈。
另外,暗中查访一下,制作通草花的工匠,技艺究竟如何,京中行情怎样。
记住,要绝对隐秘,勿要引人注意。”
副统领虽不明所以,仍恭敬领命:“嗻!”
苏荔知道,这只是最初步的试探。
距离真正付诸行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眼下,她还得先解决启蒙会的开销问题。
她沉吟片刻,对云珠吩咐:“往后启蒙会的用度,能省则省。玩具可让内务府的工匠仿制,不必追求贵重。
茶点也用寻常的,心意到了即可。本宫的份例,也需更加俭省些。”
她开始有意识地“节流”,同时更加用心地经营启蒙会,务求每一次活动都物有所值,
让阿哥们真正受益,让雍正和外界挑不出错处,才能为将来可能的“开源”,赢得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启蒙会的涟漪之下,一股关于“银钱”的暗流,已悄然开始涌动。
苏荔未曾料到,这因教育而起的烦恼,竟会将她引向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机遇与风险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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