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毒瘴的爆燃比预想中更猛烈、更阴毒。赤红夹杂着惨绿的火焰从腐殖层下窜起,瞬间引燃了整片区域的古木与雾气,将灰白迷障化作了翻腾的火海炼狱。高温扭曲空气,毒烟无孔不入,更可怕的是那火焰中蕴含的、能侵蚀罡气与星力的寂灭火毒!
“走!”
韩明远在火焰升腾的刹那,已本能地将苏星临猛地拉向身后,自己则转身面向火海,斩星刀悍然插入地面!暗金色的破军星煞混合着地脉之力,以刀身为媒介轰然爆发,形成一道向前推进的扇形罡气壁障,暂时逼开了扑面而来的烈焰与毒烟,在火海中强行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但他支撑得异常艰难。火毒不断侵蚀着罡气,爆炸的冲击波和高温让他本就未愈的内腑阵阵抽痛,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
“别硬撑!一起!”苏星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没有惊慌,只有冷静的决断。她没有躲在罡气壁障后,而是踏前一步,与他并肩。双手虚按阵鉴,蓝金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这一次,她引动的不仅是星辰秩序,更调动了生命织缕中那份新生的、源自兵鉴淬炼的“守护锋锐”!
光芒所及之处,狂暴的火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梳理”,变得略微温顺;肆虐的毒烟被丝丝缕缕的金蓝细丝缠绕、净化。她并非对抗整片火海,而是集中力量,加固、拓展韩明远撑开的那条通道,同时为他分担侵蚀的压力。
灵犀链接在这一刻运转到极致。韩明远能清晰感知到苏星临星力的快速消耗和心神专注带来的紧绷;苏星临则能“看到”他体内力量循环的每一个细微震颤和伤痛处的灼烧感。无需言语,韩明远立刻调整了罡气输出的节奏与角度,苏星临的净化与梳理也精准地配合上他的每一次发力。
两人如同在怒海中操舟,一人掌舵破浪,一人稳定船身,险之又险地在火海中穿行。烈焰舔舐着罡气的边缘,毒烟化作狰狞鬼脸不断扑击,地火队残余成员藏身火海,不时射出冷箭或引爆埋藏的火毒晶,皆被两人间不容发的默契配合或挡下,或避开,或反杀。
“左前方三十步,地下有剧烈的火毒能量聚集,要爆了!”苏星临急促的预警直接在韩明远心中响起。
韩明远眼神一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低吼一声,将大半星煞之力灌注右腿,狠狠一脚踏向苏星临所指方位侧旁的地面!
轰隆!
地面塌陷,狂暴的地火混合着沉积的沼气被提前引爆,但爆炸的威力大部分被引向了侧方,反而将附近两名潜藏的地火队员炸飞出来。韩明远也被反震得气血翻腾,嘴角溢血,但他借着爆炸的气浪,一把揽住苏星临的腰,将速度提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最后一片火场!
身后是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的森林,前方,地势陡然开阔,潮湿微咸的海风迎面扑来,夹杂着隐约的喧嚣人声。一条夯土大道蜿蜒向前,通往一座依山傍海、灯火点点的繁华城镇——望海镇。
终于出来了!
两人在镇外一处隐蔽的礁石滩停下,皆是狼狈不堪。衣衫多处焦黑破损,脸上沾满烟尘汗渍,气息紊乱。韩明远伤上加伤,拄着刀才能站稳。苏星临星力近乎见底,阵阵眩晕袭来。
但他们的眼睛却很亮,在渐暗的天色中如同星辰。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刚才火海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配合带来的、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在彼此对视中无声流淌。
“先……找个地方落脚,处理伤口。”苏星临喘息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城镇。镇子看起来不小,码头桅杆如林,客栈酒肆的灯火陆续亮起,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既便于隐藏,也需格外小心。
韩明远点头,强撑着挺直身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忽然,他眼神微凝,低声道:“有人盯着我们。”
苏星临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码头通往镇内的岔路口阴影里,似乎有几道身影若有若无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很快又隐入人群。看不真切,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做不得假。
“可能是镇上的眼线,或者……星骸殿的人已经渗透到这里了。”苏星临沉声道,“我们得小心行事。”
两人稍作整理,用厚毯裹住破损严重的衣物,将兵刃和古鉴妥善藏好,这才互相搀扶着,如同两个遭遇了山火劫难、狼狈逃出的普通旅人,步履蹒跚地向着望海镇走去。
进入镇子,喧嚣声扑面而来。码头上力夫号子声、商贩叫卖声、酒馆里的喧哗、还有混杂着鱼腥、香料、汗水和劣质酒气的复杂味道,构成了一幅鲜活的边海港口画卷。来往行人装束各异,有北境打扮的皮毛商人,有短衫赤脚的水手,也有佩戴着奇异贝壳或鳞片饰物的东海本地人。
苏星临和韩明远尽量低着头,融入人流。他们需要找一个不起眼但相对安全的地方落脚。最终,在镇子靠山脚、相对僻静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了一家名为“老海龟”的简陋客栈。客栈门脸不大,灯光昏暗,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满脸风霜,话不多,收了钱便递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指向后院最角落一间低矮的木屋。
木屋狭小,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和一条长凳,但至少干净,门窗完好。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先处理伤口,我布个简单的警戒。”苏星临说着,取出阵鉴,在门窗和墙角布下几道隐匿与预警的星纹。
韩明远则靠坐在床沿,解开破损的外衣,露出精壮却伤痕累累的上身。新添的灼伤和几处被火毒侵蚀的暗红斑痕,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格外刺目。
苏星临布置完,转身看到这一幕,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默默取出生肌散和干净布条,走到他面前蹲下,开始小心地清理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弱的生命织缕凉意,拂过那些灼热的伤处。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挨得很近。
“疼吗?”苏星临低声问,用布条蘸着清水,擦拭他肩胛处一片焦黑的皮肤。
韩明远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看着她低垂的、专注的眉眼,喉结动了动:“不疼。”
“骗人。”苏星临抬眼,瞪了他一下,手下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下次……别总挡在最前面。我们现在是一体的,受伤要一起扛。”
韩明远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正在忙碌的手腕。他的手很热,掌心粗糙,带着薄茧。“你也是。”他声音低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火里,你站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很高兴,但也很怕。” 怕她受伤,怕失去她。这种直白的情感流露,对他而言已是极限。
苏星临一怔,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后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些酸涩。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韩明远,”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我们都怕对方受伤,所以更要一起面对。我的命是你一次次救回来的,但你的命,现在也和我绑在一起了。答应我,以后不论多危险,我们都像今天这样,并肩,而不是谁挡在谁前面,好吗?”
她的要求如此坦率直接,带着平等的诉求和深刻的牵绊。韩明远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星临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重重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承诺落定,某种无形的东西仿佛也随之沉淀,变得更加坚实。苏星临脸上露出笑容,抽回手继续处理伤口,语气轻松了些:“这才对。快点好起来,我们还得打听消息,找船去碎星屿呢。”
韩明远“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她的动作,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重塑。
简陋的木屋,昏黄的灯光,伤痕累累的彼此,还有这份在血火与奔逃中淬炼出的、愈发坚定清晰的情感与承诺,构成了望海镇第一个夜晚的底色。
而窗外,这座临海小镇的夜色中,更多的暗流,正在无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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