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龟”客栈后院的木屋在夜色中沉寂。简单的疗伤与清理后,油灯被吹灭,只余窗外透进的微弱星光。硬板床不大,两人只能侧身紧挨着才能躺下。韩明远坚持让苏星临睡在里侧,自己则靠外,斩星刀置于触手可及的床沿。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体温和呼吸清晰可感。经过一日一夜的逃亡、火海搏杀,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因身处陌生险地而保持着警惕。
黑暗中,苏星临忽然轻声开口:“睡不着?”
“嗯。”身旁传来韩明远低沉的回应。他平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睁着眼望着低矮的屋顶。“伤处有些灼痛,不妨事。你在想什么?”
“想接下来怎么办。”苏星临翻了个身,面向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脸部硬朗的轮廓。“望海镇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复杂。我们人生地不熟,身上带伤,还可能有追兵的眼线。打听‘碎星屿’的消息和找船,都得格外小心。”
“明天我去码头探探。”韩明远道,“你留在客栈休息恢复。分开行动,目标小些。”
“不行。”苏星临立刻反对,声音很轻却很坚决,“我们说好要并肩的。你伤得不轻,一个人去码头那种地方太危险。而且,”她顿了顿,“我的阵鉴对能量和谎言感应更敏锐,打听消息时能判断真假。我们一起去,互相照应。”
韩明远沉默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坚持。灵犀链接中,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担忧和决心,那不是盲目的固执,而是基于实际情况的判断。“好。”他最终应道,“但你要跟紧我,别离开我视线。”
“知道。”苏星临应下,嘴角微弯。她能感觉到他妥协背后的关切,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很好。
短暂的安静后,韩明远忽然问:“你的星力……恢复得如何?”火海中她消耗极大,他通过链接能隐约感知她的虚弱。
“慢慢在恢复。秘境里还有些星辰晶石,够用。”苏星临答道,随即反问,“你呢?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内息稳住了吗?”
“无碍。破军之力似乎对火毒有压制效果。”韩明远说着,微微动了动身体,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臂无意中碰到了苏星临的肩膀。两人都穿着单薄的中衣,肌肤相触的温热感让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苏星临没有躲开。现代人的思维让她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很坦然,更何况他们早已生死与共,灵魂相连。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随后又缓缓放松。
“那个……”韩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干涩,“之前在火里……谢谢你。”
苏星临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站出来与他并肩,共同撑过火海的事。她轻笑一声:“又来了。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体的。”她想了想,忽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故意道:“还是说,韩大将军其实更喜欢把我当成需要藏在身后、小心呵护的娇花?”
韩明远猛地转过头,即使在黑暗中,苏星临也能感觉到他瞪过来的目光。“胡说什么。”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被说中心事却又不想承认的恼意,“你哪里像娇花了?” 明明是能与他并肩作战、智计百出,甚至多次救他于危难的女人。
“不像吗?”苏星临笑意更浓,干脆支起胳膊,侧身看着他模糊的轮廓,“那你说,我像什么?”
这个问题把韩明远问住了。他怔了怔,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好几息,才闷声道:“像……星辰。” 既明亮耀眼,指引方向;又蕴含着磅礴而坚韧的力量,不可捉摸,却让他心甘情愿追随、守护。
这个答案出乎苏星临的意料,也让她心头微微一颤。不是敷衍的夸赞,而是他真正感知到的、属于她的本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却像是被温泉水浸过,暖洋洋的。
“那你呢?”她轻声反问,“你觉得自己像什么?”
这次韩明远回答得快了些:“刀。” 简洁,锋利,只为守护与破敌而存在。这就是他对自己最核心的认知。
苏星临摇摇头,在黑暗中准确地将手覆在他放在身侧的手背上。“不对。”她认真地说,“你是握刀的人,是执刀者。刀是你的力量,但不是全部的你。” 她能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热和薄茧,“你有你的意志,你的选择,你的……温柔。”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笃定。
韩明远身体明显一震,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他没有说话,但通过灵犀链接,苏星临能感受到他内心掀起的波澜——那是一种被真正“看见”和理解后的震动,以及某种坚硬外壳被悄然触动的悸动。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握着手,听着彼此平稳的呼吸和心跳,享受着这难得安宁又亲密的一刻。无需更多言语,灵魂深处的共鸣已说明一切。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海雾未散。两人换上在秘境中准备的、相对普通的北境旅人服饰,稍作易容,遮掩住明显的伤痕和过于出众的气质,便离开了“老海龟”客栈。
望海镇在白日里更显喧嚣。码头上船只进出繁忙,货栈伙计扛着货物穿梭,早点摊子冒着热气,各色人等摩肩接踵。苏星临与韩明远混在人群中,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目光与感知悄然扫过四周。
他们先是在一家生意不错的早点铺子坐下,要了两碗海鲜粥和几个包子,边吃边听着周围食客的闲聊。话题多是货价、海况、渔汛,偶尔夹杂着一些奇闻轶事,但并未听到“碎星屿”相关。
接着,他们又逛到码头的公告栏附近。这里贴满了船期、招工、悬赏等各式告示。韩明远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星临则借助阵鉴的微光感应着告示上残留的笔墨气息和信息真伪。
“看那张。”苏星临忽然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韩明远,示意角落一张略显陈旧的黄纸告示。上面写着:“重金招募熟悉‘碎星群岛’航路之向导,及坚固快船。有意者至‘潮音阁’寻李管事面谈。”
告示没有落款日期,但纸张和墨迹看起来不算太久远。阵鉴的感应显示,这告示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温和的水系星辰之力,与寻常商贾招募的气息截然不同。
“潮音阁……”韩明远低语,“听起来不像普通货栈。”
“去瞧瞧。”苏星临当机立断。这可能是条线索,也可能是陷阱。但既然来了,总要探查一番。
按照告示上模糊的地址,两人在码头区后方一条相对清净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座外观古朴、门楣上悬挂着一枚深蓝色贝壳徽记的三层木楼。楼前没有招牌,只门侧刻着小小的“潮音”二字。
楼内颇为安静,与码头的喧嚣形成对比。一名身着淡蓝长衫、面容清秀的侍女迎上前,语气温和:“二位客人,有何贵干?”
“我们看到了招募向导和快船的告示,特来询问。”苏星临开口道,同时暗中激发阵鉴的一丝感应,扫描这侍女和周围环境。侍女身上有微弱的修炼气息,属性偏向水系,举止有度,不似寻常仆役。
侍女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在韩明远身上略显凌厉的气势和苏星临沉静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笑道:“请二位稍候,容我通报李管事。”
不多时,侍女引着两人来到二楼一间临海的雅室。室内布置清雅,焚着淡淡的宁神香。一位年约四旬、面白无须、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已在等候,正是李管事。
李管事目光平和地打量了两人一番,尤其是在苏星临腰间看似普通的布袋上多看了一眼,这才开口:“二位对碎星群岛的航路感兴趣?”
“我们想去碎星屿寻访一位故人,听闻那里海况复杂,特需熟悉航路的向导和可靠的船只。”苏星临答道,语气自然。
李管事笑了笑,不置可否,却转而问道:“二位从北境来?一路辛苦。最近北边似乎不太平,听说星陨山脉那边动静不小。”
这话似闲谈,却带着试探。韩明远眼神微凝,苏星临却神色不变:“是啊,路上是遇到了些麻烦。李管事消息很灵通。”
李管事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通体莹润、内里仿佛有水流波光的深蓝色鳞片,散发着纯净的水灵与星辰气息。
“此物,是一位故人托我转交给可能会来到此地、寻找‘碎星屿’的旅人。”李管事缓缓道,目光落在苏星临脸上,“他说,若有人识得此鳞,便是他要等的人。”
苏星临心中一动。这鳞片上的气息,与之前阵鉴感应到的那丝“御鉴”共鸣,以及沧溟的力量,隐隐同源!她与韩明远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不知李管事这位故人,如何称呼?”苏星临谨慎问道。
李管事微微一笑,将那鳞片推向苏星临:“他自称‘沧澜客’,常年在碎星群岛一带云游。他说,持此鳞片,到碎星屿‘聆涛崖’下,燃鳞为引,自会有人来接引。”
话已至此,信息明确。这鳞片是沧溟留下的信物和指引!
苏星临没有立刻去接鳞片,而是问道:“李管事如此相助,不知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李管事摇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沧澜客于我有恩,此番只是归还人情。不过……”他顿了顿,神色微肃,“碎星屿近来也不太平。海中暗流汹涌,岛上亦有些不明势力活动。二位若要去,还需万分小心。潮音阁名下倒有一条快船‘破浪号’,三日后启航前往碎星群岛外围补给,若二位需要,可以同行,也算有个照应。至于向导,船上自有熟手。”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苏星临并未立刻答应,只道需要考虑,约定明日再来答复。李管事也不强求,客气地将两人送出潮音阁。
(合)
走出潮音阁,回到喧闹的码头区,苏星临才低声道:“你怎么看?”
“鳞片气息做不得假,与之前感应到的同源。”韩明远沉吟,“李管事此人,修为不显,但气度从容,背景恐怕不简单。他提到‘不明势力’,很可能指星骸殿。”
“是福不是祸。沧溟既然留下线索,总比我们漫无目的地找强。”苏星临握紧了袖中的鳞片,冰凉温润的触感传来,“‘破浪号’可以考虑,人多眼杂,反而利于我们隐藏。不过登船前,得把伤再养好一些,也得弄清楚船上的情况。”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朝着客栈方向走去。阳光驱散了海雾,照耀在繁忙的望海镇上,也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得到了关键线索和可能的助力,但前路的迷雾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因李管事提到的“不明势力”而更显诡谲。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街角时,韩明远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向斜对面一家茶楼的二楼窗口。那里,似乎有一道视线刚刚移开。
“有人跟踪。”他压低声音,握紧了苏星临的手。
苏星临心头一凛,阵鉴感应悄然扩散,果然捕捉到几道隐晦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投来。
望海镇的水,果然很深。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工凤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