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小星星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的。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闭着眼睛,仔细分辨着雨滴敲打在不同物体上的声音:落在窗玻璃上是清脆的“嗒嗒”声,落在空调外机上是沉闷的“咚咚”声,落在楼下自行车棚的铁皮顶上是连续的“哗哗”声。
这些雨声,像大自然在演奏一首随性的乐曲。小星星想,如果能把不同天气的声音都收集起来,或许也能做成一个“天气声音库”。但他很快摇摇头——现在要专注,先把手艺声音展做好。
起床后,他发现爸爸已经在客厅里了。霍星澜面前摊开着几张纸,手里拿着笔,正在写写画画。
“爸,您在做什么?”
霍星澜抬起头,眼里有熬夜留下的血丝,但精神很好:“我在整理木器厂的声音清单。昨晚睡不着,把记忆里的声音又过了一遍,想起了更多细节。”
小星星走过去看。纸上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字迹有些潦草,但条理清晰:
“生产区声音:电锯开料(嘶啦——),刨床刨平(嗡嗡嗡),砂纸打磨(沙沙沙),榫卯组装(咔哒),锤子敲击(咚咚)……”
“生活区声音:食堂打饭(碗碟碰撞),澡堂冲水(哗啦啦),宿舍聊天(嗡嗡说话声),广播体操(一二三四)……”
“环境声:上下班铃声(当当当),卡车进出(轰轰),烟囱排烟(呼呼),雨天车间顶棚(噼里啪啦)……”
每个声音后面还标注了大概的时间和频率,比如“电锯声:每天上午8-11点最密集,下午较少”;“食堂声音:中午11:30-12:30最热闹”。
“爸,您记得这么清楚!”小星星惊讶地说。
霍星澜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声音,你以为忘了,但安静下来仔细想,它们其实还在记忆的角落里。比如雨天车间顶棚的声音——那是铁皮顶,雨大的时候特别响,工人们得提高嗓门说话。还有澡堂冲水的声音,下班后上百人一起洗澡,那水声简直像瀑布。”
林绵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你们父子俩啊,一个比一个投入。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早餐时,雨下得更大了。雨水顺着窗玻璃流淌,形成一道道水痕。小星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妈,您小时候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声音吗?”
林绵想了想,笑了:“有啊。我小时候住在纺织厂宿舍,每天清晨六点,厂里的大喇叭准时放《东方红》,那个声音能传遍整个宿舍区。然后就是女工们上班的脚步声,几千人一起走,那声音像潮水一样。”
“还有呢?”
“还有纺织机的声音。我妈妈是挡车工,我有时候去车间找她,里面全是‘咔嚓咔嚓’的织布声,说话得凑到耳朵边喊。那声音听久了会耳鸣,但工人们都习惯了。”林绵的眼神有些遥远,“那时候觉得这声音很吵,现在想想,那是妈妈青春的声音。”
小星星记在心里。纺织厂的声音,这又是一个可以收集的类别。他的手艺声音库,正在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饭后,小星星开始整理所有收集到的材料。电脑桌面上已经堆满了文件夹:修车铺、木器厂、裁缝陈爷爷、爸爸修椅子、小雨姥姥的绣花厂、苏晓晓分享的打铁声……
他需要一个系统的方法来整理这些声音。小宇和小文做的分类表给了他灵感,但还不够。他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构思“手艺声音展”的结构。
首先是分区。可以按手艺类型分:木工区、裁缝区、修车区、铁匠区、钟表区……每个区域展示相应的工具、照片、文字说明,最重要的是声音——参观者戴上耳机,就能听到这种手艺的代表性声音。
其次是互动区。可以让参观者尝试模拟一些简单的声音,比如用两块木头敲击模仿榫卯结合声,用剪刀剪纸模仿裁剪声。还可以设置一个录音角,让大家录下自己对某种声音的感受或记忆。
第三是影像区。播放从图书馆借来的老录像带(如果能成功播放的话),以及他们自己拍摄的纪录片片段。
最后是分享区。展示“日常声音地图”本子上的部分内容,设置留言板,让大家写下自己印象深刻的声音记忆。
小星星越写越兴奋,几乎能想象出展览的样子。但他也知道,要实现这些,需要很多人的帮助,需要学校的支持,需要场地,需要资金……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陈峰发来的消息:“我和爷爷说了展览的事,爷爷特别支持,说可以把他的缝纫机和一些工具借给我们展览。他还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到现场演示怎么用画粉画版。”
这真是雪中送炭!小星星立刻回复:“太感谢了!我们正在找展品呢!”
不一会儿,小雨也发来消息:“我姥姥听说我们要办展览,把她珍藏的绣花绷子和老针线盒都拿出来了。她说,这些东西放在家里也是放着,不如让更多人看到。”
接着是小宇:“科技社的老师同意借给我们四套耳机和播放设备,还可以帮忙设计一个简单的声控装置。”
小文:“我爸爸在文化馆工作,他说可以帮我们问问能不能借用学校礼堂旁边的活动室,那里周末经常办展览。”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小星星感到心里暖暖的。原来不只是他们在乎这些声音,原来有这么多人愿意伸出手来帮忙。
下午,雨渐渐停了。小星星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去图书馆看看录像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他骑着自行车,车轮轧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特有的“滋滋”声。雨后空气清新,街边的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偶尔滴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图书馆里很安静,周末的下午,只有零星几个读者。小星星找到音像资料区的管理员阿姨,她正戴着老花镜整理目录卡片。
“阿姨您好,我是上周申请看老录像带的学生,请问……”
阿姨抬起头,认出他来:“哦,是你啊!我跟主任说了,主任很支持,已经让人去储藏室找那台老录像机了。不过机器太老了,得先检查一下能不能用。你周三下午再来吧,那时候应该有结果了。”
“好的,谢谢阿姨!”小星星心里一喜。如果能从那些老录像带里提取声音,展览的内容就更丰富了。
离开图书馆,小星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老城区。雨后的老巷子格外安静,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倒映着天空的灰白色。他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耳朵捕捉着巷子里的声音:某户人家电视里传来的戏曲声,老奶奶在院子里洗菜的“哗啦”声,猫从墙头跳下的轻微“咚”声。
在一处拐角,小星星看到一位老爷爷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簸箕,正在修补。竹篾在老人手中灵活地穿梭,发出细微的“嗖嗖”声。
小星星停下脚步,轻声问:“爷爷,您在编什么呢?”
老人抬起头,脸上皱纹很深,但眼睛很亮:“补个簸箕,用了十几年了,底有点松。年轻人,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在收集老手艺的声音。”小星星诚实地说,“竹编的声音,我还没收集过。”
老人笑了:“竹编啊,声音可多了。选竹子时敲击听声,判断竹子的老嫩;破竹时‘啪’的一声脆响;削篾时‘嘶啦嘶啦’的;编织时竹篾摩擦的‘吱吱’声……可惜我老了,手不如以前灵便了。”
小星星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关节粗大,有些变形,但动作依然熟练。竹篾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听话地交织、穿插。
“爷爷,您编了多少年竹器了?”
“从十四岁学徒,到现在……七十年了。”老人平静地说,“以前这条巷子有好几家竹器店,现在只剩我一个还偶尔动动手。孩子们都劝我别干了,说又不缺这点钱。但他们不懂,这不是钱的事,是手闲着难受。”
七十年。小星星在心里默默计算,那几乎是一生的时间。这位老人用七十年的光阴,与竹子对话,与竹篾共舞,他的生命已经和这门手艺融为一体。
“我能录一点您修补的声音吗?”小星星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打扰您太久。”
老人摆摆手:“录吧录吧,我这点手艺,还有人愿意听,是好事。”
小星星拿出录音笔,蹲在老人旁边,录下了竹篾穿梭的声音。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老人一边修补,一边讲述:“编竹器啊,最重要的是手感和耳感。手感是知道用多大力,耳感是听竹篾摩擦的声音——声音太涩,说明篾子没削好;声音太滑,说明湿度不对。”
这又是“耳感”。小星星想起修车铺陈爷爷的话,想起钟表匠李明爷爷的话,想起爸爸说的木工靠耳朵判断木料。原来所有精细的手艺,都离不开一双会听的耳朵。
录了大约十分钟,老人修补完了。他把簸箕举起来,对着光检查,满意地点点头:“还能用几年。”
小星星道谢后准备离开,老人叫住他:“年轻人,你等等。”
老人起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巧的竹编蝈蝈笼子:“这个送你。我年轻时编着玩的,现在眼睛不行了,编不了这么细的活了。你拿去吧,算是个念想。”
小星星接过蝈蝈笼子。笼子编得极其精细,竹篾细如发丝,交织成漂亮的菱形图案。他轻轻摇动,笼子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那是竹篾相互摩擦的声音。
“谢谢爷爷!这太珍贵了!”
“不珍贵,就是个玩意儿。”老人挥挥手,“你好好做你的事,把那些老声音留下来。我们这些人啊,就像这老巷子,说没就没了。能在消失前留下点声音,挺好。”
离开老巷子时,小星星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又收集到一种手艺的声音,还得到了一件珍贵的展品;另一方面,老人的话让他感到一种紧迫感——这些手艺,这些手艺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记录,尽可能快地记录。
回到家,小星星把竹编蝈蝈笼子放在书桌上。他轻轻触碰那些细密的竹篾,想象着老人七十年来重复的动作,想象着无数个日夜中竹篾摩擦的声音。这不仅仅是一件手工艺品,更是一段凝固的时间,一种即将消失的生活方式的声音见证。
晚饭时,小星星讲了遇到竹编老人的事。霍星澜听后沉思良久:“竹编……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不少竹器:竹椅、竹篮、竹席。夏天睡竹席特别凉快,翻身时会有‘吱呀’声。现在都换成塑料制品了,轻便是轻便,但没了那种自然的声音。”
林绵说:“这就是时代的变化。有些东西必然会被取代,但我们至少可以把它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留下来。你们办展览,做的就是这件事。”
“对了,”霍星澜想起什么,“我今天联系了几个父亲当年的工友,有三个还健在,听说我们要办声音展,都很愿意来讲讲当年的故事。有个刘爷爷,他家还保留着一些木器厂的老物件——工作证、劳保手套、搪瓷饭盒,他说可以借给我们展览。”
“太好了!”小星星眼睛一亮,“实物展览也很重要。人们看到这些老物件,再听到相关的声音,感受会更深刻。”
饭后,小星星继续完善展览方案。他建了一个共享文档,把方案发到“手艺声音”小群里,请大家一起补充修改。
很快,群里热闹起来:
小雨:“我姥姥说,绣花厂的女工们工作时会唱歌,歌声和绣花机的声音混在一起,特别好听。我们可以试着找当年的老歌,在绣花区播放。”
小宇:“科技社的老师建议我们可以做个‘声音迷宫’——用隔板隔出曲折的通道,在不同的转角设置不同的手艺声音,参观者走进去,就像穿越在不同的手艺时空里。”
小文:“我爸爸问了文化馆,活动室下周末可以用,但需要提交详细的安全方案。我正在准备。”
陈峰:“我爷爷问,展览需不需要现场演示?他说如果身体允许,可以来现场踩缝纫机,让大家听到真实的缝纫机声音。”
苏晓晓:“声音分享群里已经七十八个人了!有个新成员说她奶奶是捏面人的,那种手艺也有独特的声音——揉面时的‘噗噗’声,捏塑时手指的细微摩擦声。”
李明:“我爷爷说养老院这边有好几个老手艺人都愿意参与,但行动不便,来不了现场。他建议我们可以去养老院录一个专门的‘养老院手艺特辑’。”
看着这些消息,小星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这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而是一群人在共同做一件事。这些声音,这些记忆,正在把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人连接在一起。
周一上学时,小星星把完善后的展览方案打印了几份,准备找班主任和校长谈谈,争取学校的支持。课间,他和小雨他们聚在一起,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我们需要分工。”小星星说,“展览下周末就要办,时间很紧。”
小雨自告奋勇:“我来负责绣花区和裁缝区的布置,我姥姥和陈峰爷爷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小宇和小文对视一眼:“技术部分交给我们,声音装置、播放设备、录音设备,我们搞定。”
陈峰说:“我负责修车区和协调老手艺人,我爷爷可以帮忙联系他认识的其他老师傅。”
李明举手:“养老院那边我来联系,周末我们可以先去录一次音。”
苏晓晓:“宣传交给我!我在各个群里发通知,还可以设计海报。”
分工明确后,大家各自行动起来。小星星则带着方案去找班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到小星星进来,放下红笔:“小星星啊,有事吗?”
“老师,我们想在学校办一个‘手艺声音展’,这是方案。”小星星把打印好的方案递过去。
王老师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她的表情从好奇到认真,最后露出赞许的笑容:“这个想法很好啊!把老手艺的声音收集起来做展览,既有文化价值,又有教育意义。你们准备得很详细。”
“我们需要学校的支持,”小星星说,“场地我们已经联系了文化馆的活动室,但希望学校能帮忙宣传,如果可能的话,也许可以组织一些班级来参观学习。”
王老师点点头:“这个我可以向学校建议。不过你们要先做出一个样板来,让学校看到实际效果。这样吧,你们先准备,这周五下午的班会时间,你们可以在班上做一个小的预展,如果效果好,我去跟校长说。”
这已经比小星星预期的要好了。他连忙道谢:“谢谢老师!我们一定好好准备!”
从办公室出来,小星星脚步轻快。有了老师的支持,事情就顺利多了。他立刻在群里通知了这个消息:“周五下午班会有预展,我们要准备一个精简版的展览!”
接下来的几天,五个人进入了紧张的筹备状态。每天放学后,他们都聚在小星星家或学校活动室,准备展品,整理录音,设计布置。
周三下午,小星星去了图书馆。管理员阿姨一看见他就笑:“小伙子,你运气好,那台老录像机修好了!不过只能看,声音输出不太稳定,时大时小。”
“能看就行!”小星星兴奋地说,“声音我们可以后期处理。”
阿姨带他来到一个小放映室,里面摆着一台庞大的老式录像机,连着一个小电视。桌上放着五盘录像带,标签上写着:“1985年手工业纪实”、“传统工艺探访”、“老匠人专访”……
小星星小心地把第一盘录像带放进机器。机器发出“嘎嘎”的运转声,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黑白的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铁匠铺,炉火正旺,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师傅正在打铁。铁锤落下时,电视喇叭里传来沉闷的“铛”的一声,虽然音质很差,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但那确实是打铁的声音!
小星星赶紧拿出录音笔,凑到电视喇叭前录音。虽然效果不理想,但这是三十多年前的真实记录,珍贵无比。
接着的画面是一个陶艺作坊,老师傅在转盘上拉坯,手沾水摩擦陶土时发出特有的“吱吱”声。然后是编草席的老人,草茎摩擦的“沙沙”声;做油纸伞的师傅,刷桐油时的“唰唰”声……
每一盘录像带里,都封存着几种老手艺的声音。音质虽然糟糕,但那种真实感是任何描述都无法替代的。小星星如获至宝,把五盘录像带里所有手艺声音的部分都录了下来,整整录了三个小时。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晚。小星星背着沉重的背包,里面装着借来的录像带(管理员阿姨特别批准他可以借出一周)和录音文件。他觉得背包里装的不是塑料和磁粉,而是一个时代的呼吸。
周四,大家把所有材料集中到学校活动室。展品已经初具规模:陈爷爷的缝纫机和一套裁缝工具,小雨姥姥的绣花绷子和针线盒,霍星澜从木器厂工友那里借来的老物件,小星星得到的竹编蝈蝈笼子,还有陈峰爷爷的一套修车工具。
技术方面,小宇和小文已经设置好了四个听音站,每个站点配备耳机和播放器,可以循环播放不同的手艺声音。他们还做了一个简单的“声音触摸板”——按下不同的按钮,就会播放对应的声音,比如按下木工按钮,就能听到刨木头的声音。
“我们还缺一个总介绍。”小文说,“需要一个视频或音频,给展览定调。”
小星星想了想:“用我爸爸的讲述怎么样?他讲木器厂的那段,很有感染力。”
“好主意!”小雨赞同,“霍叔叔的声音很温暖,适合做开场。”
于是小星星回家请爸爸录了一段专门的介绍词。霍星澜很认真地准备了,不仅介绍了展览的意义,还分享了自己参与这个项目后的感受:
“声音是有记忆的。刨木头的声音里,有父亲手上的老茧;缝纫机的声音里,有母亲深夜赶工的辛劳;打铁的声音里,有匠人炉火旁的汗水……这些声音,是我们父辈的青春,是我们城市的记忆,是我们不该忘记的根。”
这段录音,成了展览的灵魂。
周五下午的班会课,预展正式开始。王老师让同学们把课桌挪到四周,中间空出来布置展品。虽然空间有限,但小星星他们还是尽力布置出了四个区域:木工区、裁缝区、修车区、综合区。
同学们好奇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这是什么?”“真的能听到声音吗?”
小星星拿起扩音器(向体育老师借的),清了清嗓子:“欢迎大家来到‘手艺声音’预展。我是霍小星,和我的同学们一起筹备了这个展览。现在,请大家安静,我们先听一段声音。”
他按下播放键,霍星澜的声音从音箱里流淌出来:“声音是有记忆的……”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听着霍叔叔的讲述,看着那些老工具和老物件,眼神变得专注。
接着,小星星请大家分组体验。每个听音站前都排起了队,同学们戴上耳机,脸上露出各种表情:有的惊讶,有的好奇,有的陷入沉思。
最受欢迎的是“声音触摸板”。同学们争相按下不同的按钮,听各种手艺的声音。当修车铺的敲击声响起时,有男生说:“这跟我爷爷修自行车的声音一样!”当绣花机的“嗡嗡”声播放时,有女生说:“我姥姥以前在绣花厂工作,她说这声音她听了一辈子。”
预展进行到一半时,班主任王老师悄悄离开了教室。小星星有些紧张,不知道老师去做什么。二十分钟后,王老师回来了,身后跟着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
小星星心里一紧,赶紧迎上去:“校长好,老师们好。”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眼镜,表情严肃。他没有说话,而是先走到各个展区前,仔细观看展品,戴上耳机听了一段录音,又试了试声音触摸板。
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同学们都看着校长。小星星手心出汗,不知道校长会怎么评价。
终于,校长走到教室前方,面向大家:“同学们,这个展览,很好。”
小星星松了一口气。
“我听了那些声音,”校长继续说,“很多声音我都熟悉。我父亲是木匠,我小时候就是在刨木头的声音中长大的;我母亲是裁缝,缝纫机的声音是我童年的背景乐。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愿意去收集、保存这些声音,我很感动。”
校长转身对小星星他们说:“学校支持你们。下周末的正式展览,可以用学校的大礼堂,比文化馆的活动室更大。我会让各个班主任组织学生分批参观。你们还需要什么支持,尽管提。”
同学们鼓起掌来,小星星和小伙伴们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们没想到,能得到校长这么大力度的支持。
班会课后,校长把小星星他们叫到办公室,详细了解了展览的筹备情况,并提出了一些建议:“可以增加一个‘我与手艺声音’的征文活动,让参观的同学写下自己的感受或记忆;还可以邀请一些老手艺人到现场,不一定是演示,就是坐着和同学们聊聊天;最重要的是做好安全预案,大礼堂人多,要注意疏散……”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五个小伙伴相视而笑,眼里都有光。他们的努力被看见了,被认可了,而且能帮助展览办得更好。
周末,大家更加忙碌。有了学校的支持,展览的规模可以更大了。他们重新调整方案,把展区增加到八个:木工、裁缝、修车、铁匠、绣花、竹编、钟表、综合手艺区。每个区域不仅有声音,还有图文介绍、实物展示,以及相关的故事分享。
周六,小星星、李明和苏晓晓去了养老院。李明的爷爷和几位老手艺人已经等在活动室了。除了钟表匠李爷爷,还有曾经是铁匠的赵爷爷,会编竹器的孙奶奶,做过豆腐的王奶奶。
活动室不大,但阳光很好。老人们坐在轮椅上或椅子上,面前摆着他们的老工具:李爷爷的一套修表工具,赵爷爷的一个小铁砧和锤子,孙奶奶的几根竹篾,王奶奶的石磨小模型。
小星星架好设备,苏晓晓负责拍照,李明负责和爷爷们沟通。
李爷爷先开口:“修表啊,是跟时间说话。你们听——”他拿起一个怀表,上紧发条,放在桌上。怀表发出均匀的“嘀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是健康的声音,”李爷爷说,“节奏均匀,不快不慢。如果声音变成‘嘀-嗒-嘀-嗒’,有长有短,那就是摆轮有问题了;如果完全没声音,可能是发条断了。”
接着,赵爷爷演示打铁。当然,他年纪大了,不能真的生火打铁,但他用一个小锤子敲击小铁砧,发出“叮叮”的声音。“真正打铁不是这个声,”赵爷爷笑道,“真正打铁是‘铛’!一锤下去,火星四溅,声音能传半条街。我十七岁学打铁,打了四十年,耳朵都快震聋了。”
孙奶奶的手有些抖,但她还是拿起竹篾,慢慢地编织。竹篾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很轻,但很持久。“编竹器要有耐心,”孙奶奶说,“一根篾一根篾地编,不能急。这声音啊,急不来,就得这么慢慢地‘吱-吱-吱’。”
王奶奶的石磨模型是真正的石头做的,很小,只有巴掌大。她用手模拟推磨的动作:“做豆腐啊,磨豆子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滤豆浆是‘哗啦哗啦’的,点卤水是静悄悄的,但豆腐成形时,会有很轻的‘噗’的一声,像叹息。”
小星星录下了所有声音,也录下了老人们的讲述。最让他感动的是,每位老人说到自己的手艺时,眼睛都会发光,手会不自觉地做出当年的动作。即使身体老了,工具旧了,但那份对手艺的热爱,还鲜活地存在着。
录完音,老人们拉着他们聊天。赵爷爷说:“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对这些老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说,都是过时的玩意。你们能来听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唠叨,真好。”
孙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竹编蝴蝶,递给苏晓晓:“姑娘,这个送你。我眼睛不行了,编不了大件了,只能编点小玩意儿。你们年轻人戴着玩。”
那竹编蝴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极其精巧,翅膀上的纹路都编出来了。苏晓晓小心地接过,眼眶红了:“谢谢奶奶,我一定好好珍藏。”
离开养老院时,三位少年心情都很沉重,但又充满力量。他们带走的不仅是录音和照片,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嘱托——把这些声音传下去,把这些记忆留下来。
周日,展览进入最后冲刺。大礼堂里,大家忙着布置展区,调试设备,准备讲解词。小星星的爸爸霍星澜也来帮忙,他负责木工区的布置,把借来的老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陈峰的爷爷陈爷爷真的来了,虽然走路需要搀扶,但他坚持要看看场地。看到缝纫机被擦得锃亮,工具摆放有序,老人满意地点头:“好,好,这样摆好。要让年轻人看到,我们那时候干活,就是这么认真的。”
下午,校长和几位老师来检查准备工作。看到布置一新的展区,听到各个站点传出的手艺声音,校长频频点头:“不错,很有氛围。明天我会在晨会上宣布展览消息,让各班班主任组织参观。”
一切准备就绪。晚上,小星星最后一次检查所有设备,确认每段录音都能正常播放,每件展品都有标签说明,每个区域都有志愿者负责讲解。
回到家,他累得几乎不想动,但精神很亢奋。林绵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又骄傲:“慢点吃,别噎着。明天展览一定成功。”
霍星澜给儿子倒了杯水:“紧张吗?”
小星星诚实地点点头:“有点。怕没人来,怕大家不喜欢,怕设备出问题……”
“不怕,”霍星澜拍拍儿子的肩,“你们做了充分的准备,这就够了。至于结果,顺其自然。哪怕只来一个人,只感动一个人,这展览就有价值。”
这话让小星星安心了不少。是啊,他们做这件事的初衷,不是为了有多少人参观,而是为了记录和分享。只要有一个声音被听见,一段记忆被唤醒,就值得。
睡前,小星星翻开“日常声音地图”本子,写下最后一篇预展日记:
“明天,手艺声音展就要正式开展了。从修车铺开始,到木器厂,到裁缝铺,到养老院……我们收集了这么多声音,见了这么多可爱可敬的老人。他们把手艺做了一辈子,我们把声音记录了下来。
这些声音,像种子。明天,我们要把这些种子播撒出去。不知道哪些种子会落在肥沃的土壤里,会发芽,会长大。但播种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爸爸说,哪怕只感动一个人,就值得。我想,我们至少已经感动了自己,感动了彼此。这就够了。
明天,让我听听这些声音,能在多少人心里,激起怎样的回响。”
合上本子,关灯。黑暗中,小星星仿佛能听见那些声音在耳边回响:刨木头的“唰唰”声,缝纫机的“嗒嗒”声,打铁的“铛铛”声,编竹的“吱吱”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唱着手艺人的坚守,唱着一去不返的时光。
他知道,明天,这些声音将被更多人听见。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让这些声音继续传下去,像种子一样,落在时间的土壤里,等待发芽,等待生长,等待在未来某一天,开出记忆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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