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县城老街深处一家不起眼的茶馆。竹帘半卷,茶香氤氲,古旧的木质桌椅沉淀着时光。玲玲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角落靠窗位置的徐怀远。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眉宇间锁着浓重的忧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窗外昏黄的路灯透过竹帘缝隙,在他年轻却显得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玲玲姐。”徐怀远抬头,看到玲玲,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焦灼覆盖。 “徐干事。”玲玲在他对面坐下,点了杯茉莉花茶。 徐怀远没有过多寒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求证般的急切:“玲玲姐,你昨天说的……省厅动真格……是真的吗?” 玲玲没有直接回答,她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着的茉莉花瓣,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茶馆。当她的视线掠过徐怀远略显苍白的脸时,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徐干事,你知道前段时间,我们警局李局长的千金,李依婷警官,在出警路上差点出事吗?”
徐怀远愣了一下,消息显然被刻意压制过,他眼神凝重:“李依婷啊!我听说了……”
“不是普通车祸。”玲玲摇头,眼神锐利起来,“是蓄意谋杀。肇事车是不挂牌的货车,司机戴着伪装的头套……如果不是李警官身手好,加上警车安全气囊……”她点到即止,目光直视着徐怀远,“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某些人已经狗急跳墙了!连局长的女儿都敢下手!省厅如果不来真的,不把盖子彻底掀开,以后谁还敢管?谁还能管?”
徐怀远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抖。茶馆里昏黄的灯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
就在这时,邻桌两个喝茶的中年男人提高了嗓门,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茶客甲:“哼!禁赌?年年喊,年年抓,抓几个小鱼小虾顶个屁用!雷声大雨点小!我看今年也一样,省厅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给上头看看罢了!”
茶客乙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老张,这次……恐怕不一样了。”他顿了顿,环顾四周,声音更低了些,却更清晰,“局长的女儿都敢动了!怕不是恐吓就是撕破脸皮,玩命了!我听说……李大纲这次要是扳不倒那赌头,他自己……还有他那闺女……怕是以后在这南安县,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要么滚蛋,要么……唉……”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了空气里。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徐怀远心上!他那点残留的犹豫和怀疑,在“局长女儿遭袭”和“李大纲面临绝境”的残酷现实面前,被彻底击碎!
玲玲适时地将目光从邻桌收回,重新落在徐怀远脸上,声音带着一种恳切的力量:“徐干事,你看,这就是赌风猖獗的代价!人人自危,好人难活!如果……如果这次真的能把这毒瘤彻底铲掉,我们县最缺的是什么?是懂得真正搞活经济、带领大家走正路的人才!你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好本事,难道不想为家乡做点事?难道就甘心看着它这样烂下去?留下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徐怀远沉默了。他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镜片后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邻桌的议论声,玲玲恳切的目光,李依婷险死还生的遭遇,李大纲背水一战的绝境……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盘旋、碰撞!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玲玲,只是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也冲走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再看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重重地将茶杯放回桌上,“我……再看看!”
离开茶馆时,夜色已深。玲玲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寒风凛冽,她却感觉心头有一股火在烧。她立刻拿出贴身藏好的加密手机,拨通了李大纲的紧急联络号。 “目标有松动!种子已种下!密切关注徐飞鹰之子,徐怀远!他可能会是关键突破口!重复,密切关注徐怀远!”
……
两天后的深夜,县公安局大院深处,“磐石”行动组的临时指挥中心依旧灯火通明。李大纲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墙上错综复杂的线索图,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疲惫和压力如同巨石压在他的肩头。
“报告!” 一个年轻警员急匆匆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个普通的邮政牛皮纸信封,脸色凝重。 “李局,刚才门卫签收了一封匿名挂号信!收件人指名是‘磐石工作组负责人’!”
匿名信?!李大纲瞳孔一缩!在这个风口浪尖,一封寄给“磐石”行动组的匿名信? “拆!”
信封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两份折叠整齐、边缘已被揉得有些发皱的复印件。纸张质地和印刷格式,都透着政府机关文件特有的严肃感。
第一份文件抬头赫然印着:《南安县年度财政收入主要构成分析报告(内部)》。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中,铁山集团的名称被红笔狠狠圈了出来! 纳税总额:xxxx万元(居全县首位) 重点在于下方一行用红笔醒目标注出的对比数据: 铁山集团在本县申报的主营业务(矿产、物流)利润率估算区间:6%-8% 按此利润率测算理论税负范围:A - b 万元 实际缴纳所得税额:xxxx万元 结论:理论税负下限A值远超其实际缴纳额!差额巨大! 红笔字迹力透纸背:“巨额资金流无法匹配主业收入!严重异常!”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这份内部财政报告,几乎就是对铁山集团涉嫌洗钱的直接指控!官方文件提供的数据支撑,比任何推测都更有力量!
李大纲的手微微颤抖着,迅速翻看第二份文件:《南安县教育局接受社会捐赠及专项资金使用情况说明(摘要)》。在“主要捐赠方”一栏,铁山集团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笔数目惊人的年度捐款。 更触目惊心的是文件末尾,一行用娟秀字体添加的批注(明显是后期手写添加): “备注:铁山定向捐款xx%用于补充本年度教师工资差额(因县财政赤字)。另据相关人员证实,局领导曾口头传达精神:鉴于铁山集团对本县教育事业之重大贡献及‘稳定和谐’需要,建议各校教师在涉及‘社会不良现象’教学时(特指赌博危害),宜淡化处理,不必作为重点内容深入宣讲。此系口头传达,无正式文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大纲脑中炸开! 洗钱的铁证!教育经费被染指!最令人发指的是最后那句——“口头传达”!他们用赌场的黑钱,通过“慈善捐款”的方式,注入本该神圣的教育体系,用来支付教师的工资,然后,再让这些拿着黑钱的教师们,闭上嘴,不要告诉孩子们赌博是倾家荡产的毒药!他们在用毒汁浇灌下一代,让他们在麻木中成为未来的赌徒和牺牲品!
这份证据链条,清晰、致命!将徐铁山的罪恶之手,从地下赌场,插进了县财政的血管,最后,更是死死扼住了未来一代的喉咙!
李大纲猛地站起身,攥着那两份薄薄却重逾千钧的复印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怒火中混杂着对罪恶的极度憎恶,对受害者(尤其是那些孩子)的深切痛惜,更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激动!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省厅“磐石”工作组最高负责人的专线,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 “首长!我是李大纲!我们收到了关键匿名举报材料!涉及巨额洗钱及操控教育体系!证据确凿!我请求,立刻启动对南安县财政局的紧急审计!彻查铁山集团所有资金往来!同时,对教育局相关责任人进行控制!这是撕开整个黑伞的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材料确认可信?”
“可信!是官方内部文件副本!有分析有批注!逻辑链条完整!”李大纲斩钉截铁。
“好!”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磐石’行动组立即介入!省审计厅特派小组明晨抵达!李大纲同志,做好一切配合!这把尖刀,必须狠狠插进去!”
放下电话,李大纲缓缓坐回椅子,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份决定性的复印件上。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窗外,南安县的夜色依旧浓重如墨,但这封染血的匿名信,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照亮了通往黎明最艰难、却也最有希望的那条路!徐怀远……李凌波……他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和对最终胜利的强烈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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