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特使，炮击命令已确认——您真的不再考虑？”副官的手指悬在能量炮发射键上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透过“监察者”号主舷窗，能清晰看到十里外那座建在海崖上的拂林观察站，它的银白色外壳在晨光中反射着冷冽的光。
格里高利站在舰桥中央，手中把玩着一枚从索菲亚设备上拆下的星烁石晶体碎片。他头也不抬：“观察站里有多少人？”
“常驻人员十二名，包括四名技术官、六名陆战队员，还有……还有两天前刚送过去的马克西姆斯将军。”
“那就够了。”格里高利终于抬眼，目光冰冷，“马克西姆斯违抗监察院指令，煽动舰队叛乱，按帝国军法当处极刑。至于那些技术官……很遗憾，他们在协助叛乱者的过程中意外殉职了。”
副官脸色惨白：“可是特使，观察站里还有‘相位稳定器’的原型机！那是舰队花了三年时间才——”
“所以我才要用能量炮，而不是深水炸弹。”格里高利打断他，“能量炮能精确摧毁生活区，保留技术设备。执行命令，中尉。”
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军官都低下头，不敢与格里高利对视，也不敢看舷窗外那座孤零零的观察站。
就在这时，通讯台上一个备用频道突然亮起红灯——那是索菲亚的私人加密频率，理论上已被全面封锁。
格里高利皱眉，示意技术官接通。
索菲亚的声音传来，背景有急促的警报声：“格里高利！观察站的深水探测器刚刚捕捉到异常信号！渤海海沟底部，启明号推进器单元周围出现了大规模生物机械活动迹象！现在炮击会引发——”
“切断通讯。”格里高利面无表情，“另外，把索菲亚技术官带到舰桥来。既然她这么关心观察站，就让她亲眼看着。”
两分钟后，索菲亚被两名士兵押进舰桥。她的双手戴着能量抑制镣铐，金色长发凌乱，但眼神锐利如刀。当看到舷窗外瞄准观察站的主炮正在充能时，她勐地挣扎：“格里高利！你会毁了整个舰队！推进器单元一旦被激活，它会吸收周围所有能量来修复自身！炮击产生的能量脉冲就是最好的诱饵！”
“那又如何？”格里高利转身面对她，“拜占庭研究了那个推进器一千年，也没能完全掌控它。如果一次炮击就能激活它，反倒省了我打捞的功夫。”
“你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索菲亚嘶声喊道，“那不是普通的星槎残骸！宇文恺在笔记里称之为‘园丁的种子’——它被设计成在检测到文明面临毁灭时自动激活，但激活条件极其苛刻！现在三相共鸣刚刚完成，地脉能量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这时候如果再有高强度外部能量刺激……”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格里高利拔出了一把能量手枪，抵在她额头上。
“索菲亚·雷诺，你因泄露帝国机密、协助叛乱分子、以及多项危害帝国安全的行为，被判处死刑。”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但鉴于你过往的技术贡献，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闭嘴看着，要么我现在就执行判决。”
索菲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绝望的平静：“你会后悔的。”
格里高利没有回应，只是看向副官：“开火。”
副官的手指终于按了下去。
主炮迸发出刺目的蓝白色光束，撕裂海面上空的薄雾，直射观察站。
同一时刻，骊山地宫深处。
墨文跪在宇文恺的青铜棺椁前，面前摊着监管总录和几十卷刚刚从密室中找出的手稿。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恐惧。
从三相共鸣完成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按照宇文恺的设计，分流结束后，三个地脉节点应该逐渐恢复平静。但实际监测数据却显示完全相反的趋势：骊山节点的能量读数非但没有下降，反而在以每小时3%的速度持续攀升。幽州和晋阳节点也是如此。
更诡异的是，三个节点的能量波动频率正在缓慢地……同步。
“这不可能……”墨文喃喃道，“三相共鸣只是临时通道，不应该留下永久性连接……”
他快速翻阅宇文恺的手稿，终于在一卷关于“地脉网络长期稳定性”的论述中找到了线索。其中一段用朱砂标注的文字让他浑身冰凉：
**“三相共鸣若由完整监管者执行，则通道可逆；若由意识分割者强行维持，则通道将永久固化。固化后，三节点将形成‘共振三角’，能量将自动循环、叠加，直至超越地壳承受阈值。解方：须在七十二时辰内，于三角中心点注入反向能量流，强行打破共振。过时，则三角区域内将发生不可逆的地脉崩解。”**
墨文勐地看向地宫中央的全息地脉图。骊山、幽州、晋阳三个光点之间，那些代表能量流动的线条已经变成刺目的血红色。而在三角区域的中心点……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位置。
“渤海……海沟……”
那里正是启明号推进器单元沉睡的地方。
也是格里高利刚刚炮击的目标。
“不……不……”墨文跌跌撞撞冲向通讯设备，他要联系幽州，联系任何人，必须阻止——
但他晚了一步。
设备屏幕上自动弹出了拂林舰队的公共频道画面，那是“监察者”号主炮开火的实时影像。蓝白光束贯穿长空，精准命中观察站。
爆炸的火光映亮了整个舰桥观察窗。
也映亮了墨文惨白的脸。
炮击的能量光束在命中观察站的瞬间，其中大约17%的能量被建筑表面的防护层反射、散射。这些散射能量如同失控的流星雨，洒向下方海面。
而其中一束，不偏不倚，击中了海沟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岩层。
那里正是启明号推进器单元的能量感应阵列所在——虽然被千年的沉积物覆盖，但功能完好。
感应阵列被激活的刹那，推进器内部，那个沉寂了七十二个时辰的“园丁协议”记录模块，突然加快了运行速度。
**“检测到外部能量刺激……强度：低……来源：人工能量武器……”**
**“匹配当前文明技术水平：第三级（能量武器初步应用阶段）……”**
**“评估文明状态：内部分裂，军事冲突，技术滥用……”**
**“判断：符合‘园丁协议’启动条件第三条：当文明展示出自我毁灭倾向时，进行干预。”**
推进器单元深处，某个封闭了千年的舱室，缓缓亮起了柔和的蓝光。
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光芒，而是某种……生物质的荧光。
舱室内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只有十二个透明的柱形容器，每个容器内都浸泡着一具躯体。这些躯体有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半透明的珍珠白色，内部能看到澹蓝色的、如同植物经络般的能量脉络。
最中央的容器内，那具躯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纯粹的蓝色，没有任何瞳孔或眼白之分。
一个声音在舱室内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容器的意识中回荡：
**“园丁协议，第117次唤醒程序启动。”**
**“当前任务：评估目标文明状态，执行适应性干预。”**
**“检测到现有干预记录：监管者宇文恺，协议执行时长九百四十二年，状态：意识上传，效力终止；监管者陈远，协议执行时长六个月，状态：意识残存，载体损毁；监管者凌素雪，协议执行时长零日，状态：意识分割，濒临消散。”**
**“判断：现有监管体系已失效。”**
中央容器的躯体抬起手，触碰着容器内壁。他的手指划过的地方，浮现出一行行发光的文字：
**“启动备选方案：园丁直接干预。”**
**“正在检索符合条件的临时载体……”**
**“检索完成：目标一，凌素雪，意识分割但躯体保存完好，凌家血脉与地脉高度亲和；目标二，索菲亚·雷诺，技术官，对星槎技术有基础认知；目标三，马克西姆斯，军事指挥官，具备组织能力。”**
**“执行‘意识灌注’程序。预计完成时间：十二时辰。”**
舱室顶部的管道开始流动澹蓝色的液体，那是推进器内部储存的“基质”——一种能暂时承载意识、修复肉体的生物能量复合体。
液体通过管道，注入三个容器。
第一个容器内，凌素雪破碎的意识开始缓慢凝聚；第二个容器内，索菲亚的身体被完全包裹；第三个容器内，重伤昏迷的马克西姆斯停止了失血。
而在舱室之外，推进器单元的整体结构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锈迹斑斑的外壳层层剥落，露出下方银白色的崭新材质。表面的能量纹路逐一亮起，从暗澹到明亮，最后形成一个覆盖整个单元的庞大能量场。
能量场缓缓扩张，触及海沟岩壁的瞬间，岩石开始……“融化”。
不是高温熔化，而是分子层面的重组。岩石化作银白色的流体，被推进器吸收，用于修复自身千年来的损伤。
整个渤海海沟开始震动。
幽州城废墟下，赵副将正带领最后几十名还能行动的士兵清理瓦砾。三相共鸣虽然拯救了城市免于完全毁灭，但倾斜的建筑、断裂的地基、以及能量冲击波造成的结构性损伤，让这座城依然岌岌可危。
“副将！这边有发现！”一个年轻士兵在城北区域喊道。
赵副将赶过去，看到士兵们从半塌的节度使府地下室中，拖出了一个密封的金属箱。箱子表面刻着听雪楼的雪花徽记，以及一行小字：“紧急状况下开启”。
“是少主的私人物品。”赵副将认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剑撬开了锁扣。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卷兽皮地图、一本手抄笔记、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白色金属圆盘。
赵副将展开地图，发现那是一张极其精细的幽州及周边地区地脉网络图，许多节点用朱砂标注了日期——最近的日期就在三天前。地图边缘有凌素雪的笔迹：“若我不测，按此图疏散，可避开地脉余震。”
笔记则是她记录自己体内怨念侵蚀进展的日志，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凌乱，最后几页几乎难以辨认。但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红字：
**“若陈远生还，告诉他：晋阳节点下方三百丈，宇文恺留有最后的后手。那不是武器，是‘种子’。如果园丁醒来，只有种子能与之对话。”**
赵副将皱起眉头。园丁？种子？这些词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拿起那个银白金属圆盘。圆盘表面光滑如镜，但当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某个凸起时，圆盘突然亮起，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影像中，宇文恺的虚影正在说话：
**“后来者，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三相共鸣已经执行，而我恐怕早已不在。关于‘园丁’，我必须警告：那不是星槎，也不是拜占庭的造物。它是更古老的存在，来自一个已经消亡的文明，它的使命是‘培育’年轻的文明，但它的方法……往往过于直接。”**
**“我在晋阳节点下方埋藏了三枚‘对话种子’，那是能与园丁进行意识交流的唯一工具。但使用种子需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使用者必须具有完整的自我意识；第二，必须对星槎技术有深刻理解；第三，必须真心愿意为这片土地的未来付出代价。”**
**“如果园丁真的苏醒，去找种子。然后……祝你好运。”**
影像消失。
赵副将愣在原地，手中的圆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余震，而是有规律的、如同脉搏般的震动。震动从东北方向传来——那是渤海的方向。
所有士兵都感觉到了，他们惊恐地望向天空。
只见东北天际，一道粗大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云层，直达肉眼无法企及的高空。光柱周围，云层被整齐地排开，形成一个直径数十里的圆形空洞。
透过空洞，能看到……星空。
不是夜晚的星空，而是白昼中清晰可见的、无数星辰构成的漩涡状图案。
那图案缓缓旋转，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正俯瞰着这片大地。
赵副将捡起圆盘，看到圆盘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园丁协议，已完全激活。”**
**“文明评估程序，开始。”**
**“当前文明评分：41\/100（濒临失败）。”**
**“建议干预等级：三级（结构性重塑）。”**
**“预计开始时间：二十四时辰后。”**
他抬头看着那道蓝色光柱，终于明白了凌素雪笔记中那句话的含义。
也明白了，他们面临的真正威胁，从来不是拜占庭，不是拂林的内斗，甚至不是星槎的残骸。
而是一个来自远古的、要将整个文明按照它的标准“重塑”的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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