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殷送走了热情大胆的孜娜,独自走向宫道。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转过一道宫墙,迎面便撞上了独自走来的萧恪。
他显然也未带随从,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阴郁,唇线紧抿。
两人狭路相逢,脚步同时顿住。
宫道寂静,远处宫人低眉敛目,无人敢靠近这片无形的低压区。
萧恪先开口,毫不掩饰地嘲讽:
“四弟好兴致,刚送走一位西域美人,这是又要去何处寻欢?”
萧殷桃花眼中慵懒的笑意淡去,化为冰冷的平静。
“皇兄不陪着新纳的侧妃,怎么也独自在此?”
他目光扫过萧恪苍白的脸和眼下浓重的阴影,唇边勾起一丝讥诮:
“莫不是昨夜……佳人在侧,反倒辗转难眠?”
萧恪眼眸此刻黑沉沉地钉在萧殷脸上。
“孤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皇兄说的是。”萧殷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却带着锋锐,“臣弟自然管不了皇兄的后宫。”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只是皇兄日后,还是少说些伤人的话为好。有些地方,有些人……不是皇兄想轻视,便能轻视的。”
“老四,”萧恪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充满濒临失控的阴鸷。
“你少在孤面前装模作样。”
“你对她的心思,你以为孤看不出来?”
萧殷脸上慵懒的笑意彻底消失,桃花眼深不见底,锐利地迎上萧恪的目光。
“是又如何?”他反问,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
“皇兄给不了她想要的,难道还不许别人给?”
“你给得起吗?!”萧恪低吼,向前逼近一步。
“你萧殷能给什么?一个侧妃之位?还是将来后宫中的一席之地?”
他盯着萧殷那张总是带着散漫笑意的脸,仿佛要将其彻底撕碎。
“你以为你比我强在哪里?是,你现在不必娶妃纳妾,可以装作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
“可等你坐上那个位置呢?等你需要平衡朝局,需要绵延子嗣的时候呢?你又能拿什么给她唯一?!”
萧殷的身体微微绷紧。
“至少,我不会像皇兄那样,”萧殷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边说着给不了,一边又放不下,只会用最伤人的方式去抓,去抢,最后把她越推越远。”
他直视着萧恪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皇兄今日那番话,可真是威风。只可惜,威风是有了,人心……怕是彻底丢了。”
萧恪被萧殷的话刺得眼神骤寒,唇角反而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老四,先管好你自己吧。”
“西域使团此来,声势浩大,那位孜娜姑娘对你的另眼相看,父皇和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他往前逼近一步,字字如刀:
“父皇若存了联姻固邦的心思,你……怕是躲不过吧?”
萧殷桃花眼中锐光凝聚。
萧恪盯着他,继续残忍地剖开现实:
“你舍得拒绝?舍得放弃联姻能带来的好处,能助你稳固地位、甚至更进一步的权势?”
他嗤笑一声,眼神里是清醒的痛苦和执拗:
“我不一样。”
“我答应了她,不碰那些女人。她……接受了我。”
“今日我犯的错,我自会想办法弥补,哪怕用十年、二十年,我也会让她重新信我。”
他盯着萧殷,一字一顿,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狠意:
“而你呢?”
“你能为了她,拒绝唾手可得的利益,拒绝父皇可能的意思,拒绝那位……热情似火的西域美人吗?”
“你做不到。”
萧殷的呼吸,在萧恪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有瞬间的凝滞。
现在拒绝,意味着忤逆圣意,意味着可能失去父皇的信任和倚重,意味着在争夺那个位置的路上,自断一臂。
他沉默的时间,在萧恪眼中,已然是答案。
萧恪眼中掠过一丝快意,更多的却是更深沉的阴郁。
“你看,”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笃定。
“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都给不了她最想要的。”
他说完,不再看萧殷,转身大步离去。
萧殷独自站在原地,宫道上的穿堂风吹起他鬓边碎发。
夜,凝香阁。
白柚刚刚沐浴完毕,穿着一身樱粉软绸寝衣,乌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镜中映出她未施粉黛的脸,被水汽蒸得微微泛红,眼睫湿漉漉的,唇瓣饱满嫣红。
就在她出神时,一股檀香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白柚握着软巾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镜中。
镜面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化在阴影中,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那里。
花俞沢。
他一身简单的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线条。
墨发高高束起,露出那张极具侵略性的俊美面容,剑眉浓黑,暗紫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漩涡。
他就那样站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镜中的她。
周身那股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无声地充斥着整个房间。
白柚依旧没有回头。
她拿起一把玉梳,开始梳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良久,花俞沢低沉沙哑的嗓音才打破沉寂。
“手腕上的伤,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白柚梳头的动作未停,狐狸眼从镜中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被狗抓了一下。”
花俞沢脸上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暗紫色的瞳孔,颜色似乎深了些许。
他缓步走上前。
他在白柚身后停下,俯身。
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腕。
那圈被萧恪捏出的红痕依旧清晰可见。
花俞沢的指尖,极轻地抚过那圈痕迹。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挲过她细嫩的皮肤,带来一种微微刺痒的触感。
“疼么?”他问,带着晦涩难辨的情绪。
白柚终于放下了玉梳。
她抬起眼,从镜中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
“东家今日来,就是来关心我这个的?”她声音娇软,却带着清晰的疏离。
花俞沢没有回答。
他握着她的手腕,然后低下头。
温热的唇,贴上了那圈痕迹。
他的吻,和萧殷轻柔安抚的吻不同。
舌尖轻轻舔过那圈皮肤,留下湿润微痒的触感。
像是标记,又像是惩罚。
白柚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花俞沢抬起头,锁住镜中她的眼睛。
“我说过,离他远点。”
白柚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
“东家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句话?”
她斜睨着他,带着嘲弄:
“是我的主子?还是……我的什么人?”
她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干脆利落。
“东家忘了?”她站起身,直面着他。
她眼里盛满了冰冷的失望。
“那晚,我问东家,能不能带我走。”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砸在花俞沢心头。
“东家说,你走不了。”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危险的距离。
“东家给不了我想要的,也给不了我承诺。”
“那现在,又凭什么来管我,被谁抓了手腕,又被谁……放在心上?”
她每说一句,花俞沢眸色就更沉一分。
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暴戾与占有欲,在她毫不留情的诘问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猛地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狠狠拉回自己怀里。
“我给不了?”花俞沢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
“你想要什么?唯一?纯粹?一个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你的地方?”
他低下头,暗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欲色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跟我回西域。”
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那里,没有萧恪,没有容清绝,没有萧殷,没有柳言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和算计!”
“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后,我的宫殿里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我的榻上只会有你的位置,我的子嗣只会由你孕育!”
“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想要的不被任何人分享的真心,你想要的无拘无束……”
“我都能给你!”
“在那里,没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没有人敢用任何规矩束缚你!”
“跟我走,白柚。”
他紧紧扣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现在,立刻,跟我走!”
白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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