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伦那句“我要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如同惊雷,在李纲的耳边反复炸响,震得他这位宦海沉浮半生、心志早已坚如磐石的老人,脑中一片空白。
新世界……
这三个字,比“谋朝篡位”四个字,还要来得惊心动魄,还要来得石破天惊!
他怔怔地看着王伦,看着这个年轻人清澈而锐利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戏谑,只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感到一丝恐惧的认真。
他不是在说一句空泛的口号。
他是真的想这么做!
李纲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扶着身后的书案,才勉强站稳。他感觉自己穷尽一生所建立的认知、所信奉的道义,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被一种全新的、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重塑。
过了许久,久到烛火都“噼啪”爆开了一朵灯花,李纲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老夫……信你。”
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他缓缓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杨志站在王伦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李纲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位大宋最后的忠臣,他的心,已经死了。或者说,为大宋而跳动的那颗心,已经死了。
王伦没有乘胜追击,他只是平静地坐回原位,重新为自己和李纲倒上茶水,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李纲面前。
“李相公,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如何开创这个新世界了。”
李纲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质问与审视,只剩下一种面对滔天巨浪时的无力与……顺从。
“你想怎么做?”李纲的声音里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很简单。”王伦伸出三根手指。
“约法三章。”
李纲的眉毛微微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王伦放下第一根手指,声音清晰而有力,“河北路、山东路,自此划为我燕王封地。两路之内,一切军、政、财、民等事务,皆由我燕王府自行处置,朝廷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形式进行干涉。相应的,我梁山负责抵御金人南下,保北境平安,此为‘守土之责’。”
话音刚落,李纲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国中之国!
这已经不是割据了,这是赤裸裸地在赵宋的版图上,挖走了最重要的一块!河北与山东,是大宋抵御北虏的门户,是钱粮赋税的重地!
他嘴唇翕动,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一声苦笑。
反驳什么?
若不是王伦,河北早已尽数沦于金人之手。那片土地,本就是人家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朝廷除了那份封王的诏书,出过一兵一卒,给过一粒米吗?
王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另外,凡我梁山在现有疆土之外,从金人、西夏、或是任何敌国手中打下来的地方,也一并归我燕王府所有。”
李纲的心脏又是一抽。
这不止是要割据,这还要以战养战,不断扩张!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第二条呢?”
“第二。”王伦放下第二根手指,语调变得更加平淡,但说出的内容,却比第一条还要惊人。
“朝廷需每年向我燕王府,提供协饷白银三百万两,绢五十万匹,粮草一百万石。用以支持我梁山扩军备战,抵御外侮。”
“你……!”李纲猛地睁开双眼,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霍然起身,指着王伦,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敲诈!是勒索!”
三百万两白银!一百万石粮草!
这几乎相当于大宋每年财政收入的一成了!
“李相公,稍安勿躁。”王伦抬手,虚虚一按,示意他坐下。
“这不是勒索。”王伦的语气依旧平静,“这是‘以钱换命’。”
他看着李纲,一字一顿地说道:“汴梁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那些拿着高额军饷却一触即溃的厢军,他们能挡住金人的铁骑吗?不能。”
“我梁山的将士能。”
“李相公觉得,是用这三百万两,打造一支能把金人挡在国门之外的无敌雄师划算,还是把这些钱,拿去给那些废物点心,最后连同整个江山,一起被金人夺走划算?”
“汴梁的官家和诸公,是用钱买我的命,去和金人拼。而我,是用我梁山数万兄弟的命,来换大宋江南半壁的安稳。这笔买卖,谁亏谁赚,李相公心里应该有数。”
一番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全部割开,露出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现实。
李纲再次颓然坐倒。
他无话可说。
王伦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大宋的军队,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用钱,去买一支能打的军队来保卫自己,这听上去荒唐,却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条……”李纲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绝望的颤音。
“第三。”王伦放下了最后一根手指。
“我梁山,与你赵氏朝廷,从此互不侵犯,互通商贸。我承认你赵氏的皇权,但仅限于名义上的‘共主’。你做你的大宋皇帝,我做我的河北燕王,井水不犯河水。”
“若金军再度大举南下,兵临城下,我梁山可出兵勤王。但是,”王伦的语气陡然加重,“战时一切军事行动,指挥权必须归我燕王府,朝廷不得掣肘!”
轰!
李纲的脑子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完了。
大宋,从法理上,彻底分裂了。
名义上的“共主”?这和周天子与春秋诸侯有什么区别?
独立自主的军政大权,朝廷倒贴的巨额军费,再加上战时独立的最高指挥权……
这哪里是约法三章?
这分明是一份……裂土分疆的国书!
李纲呆呆地坐在那里,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他知道,只要他点了这个头,他李纲,就将成为分裂大宋的千古罪人,要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可若不点头……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汴梁城外,金军肆虐,百姓哀嚎的惨状。
一边是身后的万世骂名,一边是眼前的生灵涂炭。
豆大的汗珠,从李纲的额头滚落,他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出来一般。
许久,他抬起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挣扎后的痛苦与决绝。
“老夫……答应你。”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嘶哑着声音补充道:“老夫会拼了这条性命,去说服陛下和朝堂。只是……这第三条,关于勤王兵权之事,恐怕是最大的阻碍。陛下和朝中诸公,最怕的,就是你梁山的虎狼之师,踏入汴梁城半步!”
听到这话,王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深夜的寒风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回过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李纲,轻声笑道:
“他们怕的,不就是我要做的吗?”
“李相公,你回去告诉那位官家。”
王伦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地传入李纲和杨志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就说我梁山大军,不日将‘路过’汴梁,北上追击粘罕残部。”
“他可以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犒劳三军,以示君臣和睦,天下归心。”
王伦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
“当然,他也可以下令紧闭城门,当个缩头乌龟,然后日夜祈祷,我那几万喝多了酒的兄弟,不会‘误入’了这繁华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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