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里暖风呼呼吹,林深用纸巾裹着流血的手,纸巾很快洇出暗红。柜台后的收银员小姑娘探头探脑,手里攥着创可贴又不敢递过来。“没...没事。”林深勉强挤出笑,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摔了一跤。”
“您手在抖。”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把创可贴和碘伏推过来,“我哥在工地干活,常摔伤。他说疼的时候,盯着墙上的钟数秒,能好些。”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上挂钟是塑料的,钟摆一晃一晃,秒针跳动声混着雨声,竟真和教堂钟声的频率对上了——滴答,滴答,滴答。他胃里猛地抽搐,创可贴掉在地上。
“三点零七分...”林深喃喃道,捡起创可贴时,瞥见收银台玻璃下压着张促销海报:“忘忧水奶茶店——周三特惠,记忆特饮买一送一”。海报角落印着行小字:“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我们是第二好的。”
手机又震,是赵建国发来的现场照片。周慕云倒在自家防盗门前,白发泡在雨水里,右手死死攥着怀表。法医蹲在旁边,镊子夹起怀表盖内侧的一小片玻璃——玻璃上用针尖刻着极细的字:“第七个周三,钟停人亡。”
林深把Sd卡塞进陈诺给的旧手机,视频重新播放。这次他注意到苏晚眨眼的规律:左三下,右两下。刑侦队老暗号——“危险,撤离”。视频最后三秒,苏晚被拖走时,囚服袖口露出半截腕带,编号0730。七月三十日?还是...07:30?
“操!”林深一拳砸在货架上,薯片袋哗啦掉下来。收银员吓得缩脖子,他抓起两包最贵的薯片塞过去,“赔你的。还有...能借洗手间再用会儿吗?”
反锁门,林深用碘伏冲洗手背伤口。刺痛让他清醒。苏晚视频里说“保温杯是饵”,王振海签名买传感器,周慕云死于“三点零七分”...所有线索都指向市局高层。他掏出老金头给的账册照片,放大王振海签名处。笔迹很新,但纸张泛黄——是五年前的旧账被篡改过。
手机突然弹出秦望舒的加密消息:“仁爱医院对面的心理咨询中心叫‘时光诊所’。前台登记簿显示,最近三个月有十七个失忆者就诊。最怪的是——”消息中断,接着发来张模糊照片:登记簿某页,就诊者签名栏画着乌鸦图案,医生签名是“白”。
“白医生...”林深皱眉。市局法医顾问名单里,有个退休的白振华,专攻神经毒素。五年前赵晓雅的尸检报告,就是他签的字。
门外又传来拍门声:“先生!警察查店!”
林深迅速把证据塞进内袋,拧好保温杯。开门时,赵建国带着两个年轻警员站在收银台前,雨衣滴着水。
“老林,你他妈又擅自行动!”赵建国一把揪住他衣领,“周慕云的尸检结果刚出来——心梗是假的!他胃里有高浓度NmdA受体拮抗剂,和‘忘忧水’配方单上的药物一致。凶手用声波诱发心律失常,伪装成自然死亡!”他松开手,压低声音,“还有更糟的。技术科复原了怀表里的传感器,发出的声波频率...和刑侦支队审讯室的白噪音系统一模一样。”
林深后颈发凉。审讯室的白噪音系统,由王副局长亲自批准采购。
“上车说。”赵建国推他出门。黑色轿车已经开走,雨幕中只留下湿漉漉的车辙。
周慕云的家在老城区筒子楼,楼道灯坏了,霉味混着油烟味。赵建国踹开虚掩的防盗门——屋里整洁得不像独居老人的家。书架按年代排列,相框擦得发亮,唯一凌乱的是书桌:稿纸散落,钢笔干涸,台历停在上周三。
“奇怪。”林深蹲在书桌前,手指抚过纸页压痕,“周老师记性不好,却把每周行程写得极细。但上周三这页...被撕掉了。”
赵建国在卧室翻箱倒柜:“找找有没有存折、保险箱钥匙...操!这老头床板能掀开!”
林深冲过去。床板下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铁盒,每个贴着标签:“2019.3.20-消防验收报告”、“2020.5.17-仁爱医院设备采购单”...最上面的盒子贴着“阿云-最后的日子”。
盒盖打开的瞬间,林深屏住呼吸。里面没有遗物,只有厚厚一叠手写笔记,字迹颤抖却工整:
4月3日 周三
他们又来了。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拿镜子照我眼睛。问我还记不记得阿云下葬时穿什么衣服。我说红裙,他们笑。镜子后面有光,刺得头疼。
回家发现怀表停在3:07。菜市场王婆说我在摊前站了半小时,手里攥着张纸条。纸条上写:“问林警官,后颈的疤疼吗?”
4月10日 周三
去了“时光诊所”。白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给我开“忘忧水”。喝完做噩梦,梦见阿云站在教堂钟楼顶喊:“别信周三的钟声!”
醒来怀表又停在3:07。抽屉里多了张陌生照片:年轻时的我,在仁爱医院门口和穿警服的人握手。那人胸前警号...是王振海。
4月17日 周三(最后一行字迹模糊,像被泪水晕开)
他们要我指认林警官是“镜像”。我不干。白大褂说:“那你老婆的骨灰,永远找不到。”
今天教堂钟声敲了十四下。阿云,你在提醒我什么?
林深的手抖得握不住笔记。最后一行字下方,用红笔画了只简陋的乌鸦,爪子里抓着把钥匙。钥匙形状和老金头账册上王振海购买的传感器一模一样。
“老林...”赵建国声音发颤,指着暗格角落,“还有这个。”
他递过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枚褪色的红发卡,别在泛黄的结婚照上。照片背面写着:“阿云遗物,2005.3.07下葬。钟声停在十三下。”
2005年3月7日。林深猛地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旧档案——五年前赵晓雅死亡日期,是2019年3月7日。两个“3月7日”,中间隔了整整十四年。
“十四...”林深喃喃道,“教堂钟声敲了十四下。”
赵建国突然扑向窗户:“外面有人!”
两人冲到阳台。雨幕中,一个穿黑风衣的身影正穿过小巷,白手套在路灯下格外刺眼。那人回头一瞥,兜帽滑落半分——侧脸竟和市政大楼顶的周明志有七分像。
“追!”赵建国翻窗就跳。林深抓起红发卡塞进兜里,追出去时撞翻书桌。稿纸雪花般飞起,其中一页飘到他脚边。上面是周慕云歪歪扭扭的字:“第七个周三,所有齿轮归位。钟楼钥匙在——”
字没写完。但“钟楼”二字被圈了又圈,墨迹深得划破纸背。
市局技术科灯火通明。陈诺眼睛红得像兔子,面前摊着“忘忧水”配方单和一堆化学试剂瓶。“查到了!”他见林深进来,一把拽住他袖子,“NmdA受体拮抗剂-7,是警用镇静剂的改良版!五年前市局采购过一批,用于抓捕精神病嫌犯。但2019年3月,这批药在仁爱医院地下室‘失窃’——”他调出监控截图,“看这个穿保洁服的人,推着药箱经过监控死角。面部模糊,但左手无名指有道疤。”
林深凑近屏幕。疤痕形状像个月牙,和王副局长签字时总用左手按纸的习惯吻合。
“还有更吓人的。”陈诺切换到另一组数据,“所有失忆者的活动轨迹,都集中在三点零七分经过教堂周边。我做了热力图...”他放大图像,红点密密麻麻连成一只展翅的乌鸦,“像不像夜莺的翅膀?”
林深想起苏晚的话:“羽毛是钥匙,镜子是锁。”他摸出Sd卡:“陈诺,能恢复这段视频的隐藏数据吗?苏晚眨眼时有摩斯密码。”
“早弄好了!”陈诺得意地调出音频波形,“她眨左眼三下是‘危’,右眼两下是‘撤’,最后袖口编号0730——是七月三十日,‘夜莺’系统重启日!”音频突然增强,背景音里有机械运转声,“听这个!像不像钟表齿轮?”
林深浑身发冷。齿轮声和周慕云笔记里的“所有齿轮归位”对上了。
“秦法医呢?”林深问。
“在仁爱医院旧址。”陈诺递过对讲机,“刚联系过,说‘时光诊所’的白医生很可疑。档案显示他2019年就死了,但...”
对讲机突然沙沙作响,传来秦望舒急促的呼吸:“林队!诊所地下室有暗门...他们用声波设备做实验!我拍到...”杂音炸响,接着是重物倒地声。
“秦望舒!”林深抓起对讲机狂吼,“老赵,带人去仁爱医院!陈诺,定位秦望舒手机!”
警笛撕裂雨夜。林深冲出市局时,撞见王副局长站在廊檐下抽烟。雨丝在警徽上碎成星点,王局的笑容在烟雾里模糊:“小林,听说你胃病又犯了?我让食堂煮了小米粥。”
“谢谢王局。”林深停下脚步,“您知道周慕云老师吗?退休历史教师,今天死在自家门口。”
“唉,老年人突发心梗。”王副局长摇头,烟头在雨里明灭,“现在案子多,你们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特别是...别被过去的事困住。”他拍拍林深肩膀,“苏晚的事,到此为止吧。她上周越狱了,通缉令明天发。”
林深盯着他左手无名指——月牙形疤痕在警徽反光下若隐若现。“王局,您五年前常去仁爱医院?我好像在老照片里见过您。”
烟头“啪”地掉在地上。王副局长笑容僵住:“胡说。我那年在省委党校学习。”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证人保护科刚接到线报,说有人要杀你。建议你...最近别去教堂。”
警车在仁爱医院旧址急刹。黑灯瞎火的“时光诊所”招牌歪斜,玻璃门碎了一地。赵建国带人冲进去时,地下室暗门大开,秦望舒倒在楼梯口,额头流血,手里死死攥着U盘。
“人跑了...”她虚弱地指向上方,“白大褂...坐直升机走的。我拍到设备了,声波发射器连着全市教堂的钟楼!”
林深抱起她,血从她额角流进他衣领,温热的。“撑住,救护车马上到。”
“U盘...重要...”秦望舒把U盘塞进他手心,金属外壳沾着血,“白医生的真名叫周明义,周明志的双胞胎弟弟。2019年假死脱身,一直在做人体实验...赵晓雅是他的第一个实验体。”
林深胃里翻江倒海。赵建国在地下室找到声波设备,控制台屏幕亮着,显示倒计时:“06:59:23”。下面滚动着名单,第一个名字是“周慕云(清除)”,第二个是“林深(观察)”,第三个...是“苏晚(回收)”。
“操他妈的!”赵建国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他们把人当实验品!老林,这倒计时是啥?”
林深摸出兜里的红发卡,别在秦望舒衣领上止血:“是下一个实验倒计时。六天后,第七个周三。”
雨声中,教堂钟声又响了。当——当——当——。十三下。停在三点零七分。
林深站在废墟中,U盘硌着掌心。苏晚的警告在耳边回响:“镜子里的人会说谎,只有体温是真的。”他低头看秦望舒苍白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保温杯是饵,失忆是幌子,真正的实验是观察人在失去记忆后,会相信谁。王振海、周明义...他们不是要控制时间,是要控制信任。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照片里是间白墙病房,床头摆着红发卡和保温杯。杯底撕开的胶垫下,露出微型芯片。短信只有一行字:“钟楼钥匙在你手里。第七个周三,带体温来换真相。——S”
林深把U盘和红发卡塞进贴身口袋,抱起秦望舒走向救护车。雨幕中,他回头看了一眼“时光诊所”的招牌,霓虹灯管滋滋闪烁,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穿警服,一个穿囚衣。
齿轮开始转动了。这一次,他要亲手拆了这台吃人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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