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文奎与沐昂虚与委蛇、暗中角力之际，栖霞谷发出那份历数黑齿元罪行的檄文，以及岩羊的口供、黑齿部助战士兵的尸体，如同几块投入本就波澜荡漾湖面的巨石，在无量山周边诸部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檄文用词犀利，将黑齿元背弃盟约、献图引路、助官军屠戮妇孺的罪行一一揭露，直斥其“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岩羊那吓得语无伦次却细节详实的供状，更是铁证如山。那几具穿着黑齿部特有服饰、死于栖霞谷内的尸体，更是无声却狰狞的控诉。
一时间，黑齿部成了众矢之的。无论之前是亲近官军、保持中立还是暗中同情栖霞谷的部落，都对黑齿元此举感到不齿与恐惧。背信弃义，在崇尚盟誓与荣誉的山地部落中，是最为人所鄙夷的行为。更何况，黑齿元此举间接导致了栖霞谷内大量无辜老弱的死亡，这触犯了许多部落潜意识中“不伤妇孺”的底线。
更实际的是，许多部落头人心中盘算：今日黑齿元可以为了官军许诺的利益出卖栖霞谷，他日会不会为了别的利益出卖自己？与此等毫无信义之辈为邻，岂有宁日？
而一直与黑齿部有宿怨的几个部落，更是看到了天赐良机。他们开始暗中串联，调集兵马，在黑齿部领地边缘游弋，蠢蠢欲动。
黑齿元此刻正惶惶不可终日。他原本指望跟着沐昂立下功劳，保住部族，甚至捞取好处。没想到“阎王鼻”奇袭惨败，沐昂对他已然冷淡，昨夜派去助战的族中勇士又折损不少，尸体还被朱文奎送了回来，成了他背叛的铁证。
栖霞谷的檄文传来时，他正在营中借酒浇愁，闻讯更是惊怒交加，将酒碗摔得粉碎。“朱文奎！安敢如此辱我！”
但辱骂解决不了问题。他明显感觉到，官军营中其他土司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带着鄙夷与疏离。沐昂虽未明言斥责，但召见议事时，已不再让他参与核心机宜。更让他恐惧的是，族中留守的子弟快马传来消息，周边仇敌部落正在集结，族内人心浮动，怨言四起，不少族人指责他引来了灭族之祸。
内外交困，众叛亲离。黑齿元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背叛的代价如此沉重。他试图求见沐昂，想表忠心，寻求庇护，但沐昂正为北方战事和栖霞谷僵局烦恼，哪有心思理会他这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反而带来麻烦的“弃子”？只是敷衍地让他安心待在营中，静待时机。
时机？黑齿元看不到时机，只看到末路。官军靠不住，仇敌环伺，族人怨怼，昔日的盟友（栖霞谷）恨他入骨。他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而在栖霞谷内，朱文奎冷眼旁观着黑齿元的窘境。他并未因檄文发出而放松，反而叮嘱沈舟和察事队，要密切关注黑齿部的动向，尤其是黑齿元本人。
“狗急跳墙，何况黑齿元这等无信凶狡之辈。”朱文奎道，“他如今走投无路，或许会做出更疯狂之举。要么拼死一搏，试图戴罪立功，再次袭击我们或我们的盟友；要么……可能会逃。”
“统领认为他会逃往何处？”沈舟问。
“沐昂不会真心收留他，其他部落唾弃他。他若想活命，唯一的去处，恐怕是更深的、官军和我们都难以触及的蛮荒之地，或者……去找那些与沐家、与我们都有仇怨的、更偏远凶悍的部落。”朱文奎分析道，“让察事队留意西南、西北方向，尤其是那些与我们素无往来、声名不显的部落区域。黑齿元熟悉山林，他若孤注一掷，或许会选择这类地方落脚，以期卷土重来。”
朱文奎不仅要让黑齿元身败名裂，更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黑齿部的背叛，用鲜血为栖霞谷上了一课，也让朱文奎更加明白，在这乱世绝境中，对敌人（尤其是背叛者）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黑齿元的末路，已成定局。他的命运，如同无量山间一片飘摇的落叶，即将被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彻底吞没，无人惋惜。而他的结局，也将成为悬挂在所有可能动摇者头顶的利剑，提醒着栖霞谷内外：有些路，一旦走错，便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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