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萨榕在电台地位稳固后的那个周五傍晚，爱情公寓3601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躁气息。
曾小贤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上的综艺节目机械地换台。节目里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罐头掌声此起彼伏，但他眼神放空，明显没看进去。
胡一菲从厨房端着两杯茶走出来，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曾小贤，你今晚第二十七次叹气了。到底怎么了？”
曾小贤放下遥控器，双手搓了搓脸，声音闷闷的：“一菲……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做主持人。”
一菲在他旁边坐下：“又来了。每次节目数据不好你就这样。”
“不是一次两次了。”曾小贤苦笑，“《你的月亮我的心》做了这么多年，收听率永远在中间晃荡。王总监上次开会，说我的节目‘缺乏爆点’‘形式老旧’，建议我‘考虑转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诺澜的《深夜时光》越做越好，丽萨姐也拿了那么大项目。只有我……原地踏步。我都三十五了，还在做午夜情感热线……”
一菲拍了拍他的肩：“别这么说。你的节目有很多忠实听众啊。”
“忠实有什么用？”曾小贤自嘲，“又不能当饭吃。而且……你知道台里新人怎么说我吗？‘过气前辈’‘电台吉祥物’……我昨天还听见两个实习生讨论，说曾老师节目最大的优点是‘催眠效果好，适合失眠患者’。”
他说完，把脸埋进手里。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嘈杂的欢笑声。
一菲沉默地看着他。她知道曾小贤其实很努力，每天认真准备稿子，认真接听每一个听众电话，节目里永远保持那种标志性的、有点贱但又很温暖的笑容。
但有时候，努力和结果并不成正比。
“要不……”一菲犹豫着说，“我让乔老师帮你想想办法？他认识人多……”
“别！”曾小贤猛地抬头，“我已经够没用了，不能再靠关系。而且乔老师帮公寓够多了，我不能什么事都麻烦他。”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一菲去开门，门外站着乔卫东。他手里拎着个纸袋，看见一菲，微笑：“在楼下碰到外卖员，说是你们的，顺便带上来了。”
“谢谢乔老师。”一菲接过纸袋，侧身让他进来。
曾小贤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挤出一个笑：“乔老师。”
乔卫东走进来，目光在曾小贤脸上停留了两秒：“曾老师，脸色不太好啊。不舒服？”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曾小贤挠头。
三人坐下。一菲去厨房拿餐具，客厅里剩下两个男人。
乔卫东看着电视屏幕，忽然说：“曾老师，你对海外进修感兴趣吗？”
曾小贤愣住：“进……进修？”
“嗯。我有个朋友在波士顿传媒学院当教授，他们下个月开一个为期半年的‘融媒体高级研修班’，面向亚洲地区的媒体人。”乔卫东语气自然，“名额很少，但可以推荐。我觉得你挺合适。”
波士顿传媒学院。那是全球顶尖的传媒学府之一，无数媒体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曾小贤嘴巴张了张，半天才说：“乔老师……您……您别开玩笑。我哪够格啊……”
“为什么不够？”乔卫东反问，“你有十年一线主持经验，熟悉本土市场，做过多种节目类型。研修班需要的就是你这种有实践经验、需要理论提升的从业者。”
他说得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一菲拿着餐具出来，正好听见后半段：“什么研修班？”
乔卫东重复了一遍。一菲眼睛亮了：“这是好事啊曾小贤！多好的机会！”
“可是……”曾小贤脑子还在发懵，“半年……节目怎么办？电台不会同意的……”
“台里的事，我来协调。”乔卫东说，“丽萨制片现在在台里说话很有分量，王总监会给她面子。而且对电台来说，送主持人去顶尖学府进修也是业绩，说出去有面子。”
他顿了顿：“当然，前提是你自己想去。毕竟要离开半年，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
曾小贤不说话了。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顶尖学府、进修、半年、波士顿……这些词离他太远了，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我……我需要想想……”他小声说。
“不急，下周一前给我答复就行。”乔卫东站起身，“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送走乔卫东，一菲关上门，转身看着还呆坐在沙发上的曾小贤。
“你还在想什么？”她走过去，“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我知道……”曾小贤抓头发，“可是一菲，我真的行吗？我英语一般，专业也荒废好多年了，去了万一跟不上，不是给乔老师丢人吗？”
“曾小贤！”一菲提高音量，“你能不能有点自信！乔老师会推荐你，肯定是觉得你值得！你自己先把自己否定了，别人怎么帮你？”
这话说得重。曾小贤沉默了。
一菲语气缓和下来，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这些年压力大，总觉得比不上别人。但你要相信，乔老师看人很准。他觉得你行，你就一定行。”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而且……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出去看看，学点新东西，回来就不一样了。”
曾小贤抬头看她：“你会……会想我吗？”
一菲脸微微一红：“废话！半年呢！不过……我会去看你的。正好我也想去波士顿看看，听说那边大学氛围很好。”
这话给了曾小贤一些勇气。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试试？”
“必须试！”一菲拍他肩膀，“现在就给乔老师回信息，说你去！”
……
消息在公寓里传开，大家都为曾小贤高兴。
“曾老师要出国深造啦！”美嘉在晚饭时宣布，“以后就是海归精英了！”
子乔举杯：“曾老师，苟富贵勿相忘！”
关谷认真地说：“波士顿的艺术博物馆很厉害，曾老师有空可以去看看。”
悠悠已经开始脑补：“这剧情好啊！平凡主持人逆袭成为国际传媒精英，归来后惊艳所有人……”
张伟弱弱地问：“曾老师，你走了，你的节目谁顶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曾小贤还没来得及想，答案就自己来了。
周六上午，诺澜提着水果来公寓做客。聊到进修的事，她笑着说：“曾老师放心去，你的节目我可以暂时代班。正好最近有听众建议《深夜时光》可以增加一些互动环节，我可以用你的节目试试水。”
曾小贤感激不尽：“诺澜，太谢谢你了……”
“别客气。”诺澜微笑，“能帮到曾老师，我也很开心。”
她顿了顿，看向一菲：“一菲姐，曾老师不在的这半年，你如果需要人陪，随时找我。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波士顿看他。”
话说得大方得体。一菲点头：“好。”
但曾小贤敏感地察觉到，一菲和诺澜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复杂。
他忽然明白了乔卫东这个安排的另一个深意——让他暂时离开，给一菲和诺澜一些空间，也让他自己有机会成长。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摆在明面上的、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安排。
……
周日晚上，曾小贤正式给乔卫东答复：他去。
周一，乔卫东就联系了丽萨榕。丽萨榕一听是曾小贤进修的事，立刻答应帮忙。她如今在台里如日中天，王振国不敢不给面子。
果然，周二晨会，王振国当众宣布：“曾小贤老师获得了去波士顿传媒学院进修的宝贵机会，这是我们台的荣誉！台里决定全力支持，保留曾老师的主持人编制，进修期间工资照发，还提供一部分补贴！”
台下掌声热烈。那些曾经说曾小贤“过气”的同事，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能拿到这种级别进修机会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会后，李经理（虽然被停职但还在台里）酸溜溜地对旁边人说：“肯定是走了乔总的关系。曾小贤那个水平，能进波士顿传媒学院？笑死。”
这话传到曾小贤耳朵里，他没像以前那样郁闷，反而笑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波士顿传媒学院发来的正式录取邮件和课程大纲。邮件里说，他是经过“严格筛选”被选中的，教授看了他的节目样本，认为他“有独特的受众沟通技巧和丰富的本土经验，正是项目需要的人才”。
白纸黑字，官方认证。
曾小贤把邮件打印出来，贴在自己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从那天起，他走路腰板都直了些。
……
手续办得很快。签证、机票、住宿、课程注册……乔卫东让助理全程协助，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出发前一周，公寓为曾小贤办了欢送会。这次不是在餐厅，而是在3601客厅，大家自己做饭，像家人一样围坐。
“曾老师，这是送你的。”美嘉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亲手织的围巾，“波士顿冬天冷，多穿点。”
子乔送了个运动相机：“多拍点视频，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关谷送了一套速写本和画笔：“记录生活，也记录灵感。”
悠悠送了本厚厚的笔记本：“记下所有有趣的事，回来给我们讲故事。”
宛瑜送了一本波士顿艺术地图：“上面标记了我推荐的画廊和博物馆。”
羽墨送了个小急救包：“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张伟送了本法律英语词典：“万一……万一用得着呢？”
轮到一菲，她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情侣手表。
“左边这个你戴，右边这个我戴。”一菲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时差，但时间是一样的。”
曾小贤眼眶红了。他接过手表，郑重地戴在手腕上。
最后是诺澜。她送了个精致的U盘：“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优秀广播节目案例，还有波士顿当地的电台频率表。希望对你学习有帮助。”
“谢谢……谢谢大家……”曾小贤声音哽咽，“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那晚大家聊到很晚。说起这些年公寓的点点滴滴，说起每个人的变化，说起对未来的期待。
曾小贤看着这些朋友，心里满满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事业一直不温不火，虽然感情路上磕磕绊绊，但有这些人在身边，一切都值得。
……
出发前一天，曾小贤去电台做最后的工作交接。
诺澜在直播间等他，两人一起录了最后一期《你的月亮我的心》。节目里，曾小贤第一次坦诚地和听众分享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做了这么多年节目，有时候也会迷茫，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做这一行。但每次看到听众的留言，听到你们的故事，我又觉得，能通过电波和大家连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次出去学习，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回来能给大家带来更好的节目。半年时间不长不短，但我会想你们的。诺澜会暂时主持这个节目，她比我优秀得多，相信你们会喜欢她。”
“最后，想对一个人说……谢谢你的支持，等我回来。”
他没说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节目结束后，诺澜关掉麦克风，轻声说：“曾老师，一路平安。好好学，好好照顾自己。”
“嗯。”曾小贤点头，“诺澜，也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对不起没能回应她的好感，对不起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微妙的眼光，对不起自己不够果断让三个人都难受。
诺澜笑了，眼睛里有泪光：“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对错。而且……”
她顿了顿：“我很感激这段经历。它让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让我遇到了……值得珍惜的人。”
这个“人”，曾小贤知道不是指自己。他松了口气，又有些感慨。
有些缘分，注定只能停在某个位置。但停在那里，也很好。
……
出发当天，大家都去机场送行。
安检口前，曾小贤挨个拥抱。抱到一菲时，他抱得很紧，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我会变成一个更好的曾小贤。”
一菲拍拍他的背：“你现在就很好。不过……变成更好的，也不错。”
抱到乔卫东时，曾小贤用力握住他的手：“乔老师，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乔卫东微笑：“好好学习就是最好的回报。另外……”
他压低声音：“波士顿有个很好的心理咨询中心，我帮你预约了。去了之后，每周去一次。不是你有问题，是每个人都应该学会更好地认识自己、接纳自己。”
曾小贤愣住，然后用力点头：“我明白！”
最后看一眼大家，曾小贤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通道。
他没有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怕一回头，眼泪就止不住。
飞机起飞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这座城市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光点。
手腕上的表滴答走着，和一菲的那只同步。
半年。不长。
但足够一个人蜕变。
……
送走曾小贤后，大家沉默地走出机场。
上车前，一菲忽然对乔卫东说：“乔老师，谢谢您。”
“谢什么？”
“谢谢您给曾小贤这个机会。”一菲认真地说，“也谢谢您……用这种方式，让大家都体面。”
乔卫东看着她，没说话。
一菲笑了：“我知道您不只是为了曾小贤。您也在帮诺澜，帮我，帮所有人。虽然有时候方法有点……狡猾，但结果是好的。”
乔卫东也笑了：“被你看穿了。”
“我是谁啊，我可是胡一菲。”一菲扬了扬下巴，但眼神温和，“总之，谢谢您。曾小贤需要这次成长，我们也需要这段时间……整理一些事。”
车来了。大家陆续上车。
乔卫东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是的，这是阳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用意，但所有人都接受。
因为这是多赢：曾小贤得到深造机会，一菲和诺澜有空间理清感情，电台得到培养人才的名声，他减少了本地的“潜在竞争压力”。
而且，他是真心希望曾小贤好。
那个在深夜里用温暖声音陪伴无数听众的男人，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手机震动，是曾小贤发来的信息：“乔老师，登机了。再次感谢。我会加油的。”
乔卫东回复：“一路平安。记住，你不是去证明给别人看，是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发送。
他收起手机，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又一个故事，开启了新的篇章。
而爱情公寓的生活，还在继续。
只是少了曾小贤贱贱的笑声，多了些安静的期待。
期待他半年后归来时，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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