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今天怎么还没到？”
徐美华站在惠民商店门口，手搭在桂花树上，不住地朝远方张望，秀眉拧成了疙瘩。
“往常这时候，他那拖拉机的‘突突’声早该听见了，菜也该卸完大半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越来越浓的焦灼，
“我还指望着他早点到，能拉上我和蒋老师他们一块儿回龙平镇去找林晓梅......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窜进她脑海，让她浑身一激灵：
“该不会是清江的拖拉机翻到路边沟里去了吧？昨天晚上下过雨......”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就湿了内衫的背脊。
她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旁边正在整理货架的刘二梅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小姨！不行，我、我得赶紧回龙平镇去！清江这个时候都没影儿，我心里慌得厉害，就怕他......就怕他在路上出事了！”
刘二梅被她抓得一趔趄，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和眼里的恐慌，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那......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她说着就要解身上的碎花围裙。
“不行！”徐美华急忙按住刘二梅的手，强迫自己镇定些，语速很快，
“咱们商店刚开张，根基还不稳，不能没人守着。方姨父一个人要看店、要招呼、要算账，哪忙得过来？我带着妞妞，还有蒋老师和刘主编呢，路上人多，互相有个照应。您就留在这儿，看好咱们的店，我才能放心。”
正说着，店门帘子一挑，蒋文明和刘主编前一后走了进来。
蒋文明手里拿了一顶崭新的草帽，刘主编腋下夹着个鼓囊囊的公文包。
两人看见店内情形，都是一愣。
“徐美华同志，这是怎么了？”蒋文明目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蒋老师，刘主编！”
徐美华见到他们，急忙迎上前，声音轻颤，
“我堂弟周清江送菜向来准时，可今天到现在还没影儿，我担心他在路上出了意外！我想立刻赶回龙平镇去看看，你们......能不能现在就同我一道出发？”
蒋文明与刘主编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立刻变得严肃。
刘主编将公文包往旁边的条凳上一放，沉声道：“情况紧急，耽搁不得。我们这就动身。”
从汽车站驶出的老旧班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摇晃，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车窗。
徐美华紧挨着窗玻璃坐着，目光如钩，死死扫过路旁每一处可能隐现危险的陡坡深沟。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的心猛地一缩，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拖拉机倾覆、周清江被压在下面的可怕画面。
她无意识地将怀里周念薇的小手握得紧紧的，指尖都失了血色。
周念薇乖巧地依偎着她，小脸也绷得紧紧的，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担忧。
就在这揪心的时刻，一辆从龙坪镇开往青山县的客运班车，裹挟着尘土，与她们乘坐的车子擦肩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辆车里，林富民正靠在有些掉漆的座椅上，眉头紧锁，反复思量着该如何将昨天周清海被抓、周家人在矿上被打的事情，“婉转”地透露给徐美华。
紧赶慢赶，当徐美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龙平镇汽车站时，已经将近下午两点钟了。
站前空地上尘土飞扬，人声嘈杂。
徐美华抱着已经有些困倦的周念薇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却又因心事重重而显得陌生的街景，对蒋文明和刘主编说道：
“蒋老师，刘主编，这一路辛苦，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口饭，歇口气吧。
我还不太清楚林晓梅她具体住在镇子哪里，等吃了饭，我再找人仔细打听打听。”
蒋文明和刘主编忙点头应允。
龙平镇汽车站外的景象让蒋文明和刘主编都有些意外。
这镇子不大，却异常热闹。主街两旁店铺林立，商店、服装店，竟还有一家门面不小的电影院，贴着褪色的海报，旁边新开的旱冰场里传来年轻人的笑闹声。
餐馆更是不少，炒菜的香气混着油烟味飘散在空气里，各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论起街面的繁华喧嚣，竟似乎比清山县城还要胜上一筹。
“没想到这龙平镇，竟是这样一番景象。”刘主编扶了扶眼镜，低声对蒋文明道。
蒋文明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招牌和衣着光鲜些的行人，心中若有所思。
这繁华，恐怕与地下的煤矿脱不开干系。
徐美华无心细看，她抱着有些蔫蔫的周念薇，径直走进一家看起来干净些的小餐馆。
店里人声鼎沸，几张方桌都坐满了人。他们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张空桌坐下。
徐美华胡乱点了几个家常菜，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她依旧担心周清江出了事。
忽然，身后一桌几个穿着工装、像是煤矿工人的食客，嗓门颇大的交谈声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听说了没？昨天山口村那帮姓周的，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咱们矿上来闹事！”
“可不是嘛！听说有个领头的叫周清海的，直接把毛组长贴的征地公告给撕了！
好家伙，当场就被毛组长给摁住，拖回矿上保卫科了！”
“后来呢？”有人追问。
“后来？周家组织了一大帮年轻人跑到矿门口来要人。
你猜怎么着？林矿长直接下令放狗！毛组长那帮人，抡起棍子就见姓周的打！听说伤了好几个，有一个老头胳膊都给打折了！”
“砰啷”一声脆响！
徐美华手里的筷子直直掉落在水泥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桌底。
她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周念薇被她猛地收紧的手臂勒得轻轻“哼”了一声。
蒋文明和刘主编也听到了那番议论，脸色骤变，齐齐看向徐美华。
“徐美华同志！”蒋文明压低声音，迅速瞥了一眼那桌还在高谈阔论的工人们。
徐美华却仿佛没听见，她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盯住那桌说话的人，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和不敢置信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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