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哥！”
徐美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抱着周念薇几步冲到那桌吃饭的人面前，声音急切，
“你们刚才说......周家人被打了？是山口村的周家吗？”
那桌正喝得面红耳赤的工人被这突然冲过来的女人吓了一跳，喧哗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见她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怀里还紧紧抱着个小孩子。
其中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刻着深深皱纹、带着井下工人特有煤灰痕迹的汉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一撇，扯出一个混合着酒意与冷漠的哂笑：
“哟呵，怎么着？你是周家人啊？”
徐美华哪里还顾得上他语气里的讥诮与事不关己，急声追问，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抖和恳求：
“大哥，求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都有谁被打伤了？伤得重不重？”
她抱着周念薇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那汉子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真切，倒是收敛了些许戏谑的神色，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油乎乎的嘴，语气仍旧随意：
“啧，具体情形我们哥几个也没亲眼瞧见。反正就是昨天，山口村的周家人，跑到矿上来闹腾，结果让护卫队的人给狠狠收拾了一顿，听说伤了好几个。
而且今天早上周家的人又来了，不过......”
他顿了顿，嘬了口酒，
“怪得很，没闹多大动静，后来自己又散了。你要真着急上火，光在这儿问我们有什么啥用？还不如赶紧回你们山口村自家打听打听去。”
徐美华只觉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透不过气。
周家昨天竟然会去矿上闹事，还挨了打，清江今天早上又没出现......
几件事串连在一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强撑着，转头看向蒋文明和刘主编，三人的眼神交汇，瞬间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我们马上就去山口村！”蒋文明当机立断，声音低沉有力。
徐美华点点头，抱着周念薇就要往外冲，动作急切得差点带翻凳子。
“徐美华，你先稳住。”
蒋文明快步上前，伸手温和而坚定地接过了她怀里的周念薇，
“孩子我来抱，你缓口气，定定神。”
他随即转向刘主编，语速很快但清晰：
“老刘，麻烦你赶紧去外面看看，找辆脚力好点的人力三轮车。
徐美华抱着孩子坐车，能快些。”
他刚才已快速观察过龙平镇的街面，虽比一般乡镇繁华，但路上跑的多是自行车和拖拉机，小轿车罕见，更别说出租车了。
倒是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不少，徐美华此刻心神不宁，抱着孩子赶路太吃力。
语毕，他抱着乖巧偎依过来的周念薇，率先转身，拨开油腻厚重的门帘，踏出了这间充斥着烟酒、油烟和嘈杂人声的小餐馆。
外面略微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窒闷。
刘主编也跟着出了门，打算穿过马路去叫对面的人力三轮车。
恰巧，一辆拖拉机喷着黑烟，“突突突”地从街口拐了过来。
刘主编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蒋文明肩头的周念薇，忽然挺直了小身子，奋力向前倾去，右手指着那辆冒着黑烟、“突突”作响的拖拉机，嘴里发出焦急的、含糊不清的咿呀声：
“啊......车......车车......”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大眼睛紧紧盯着拖拉机的方向，小手用力地抓挠着蒋文明的衣领。
蒋文明起初并未在意，还以为是小孩子见到会跑的铁家伙觉得新奇兴奋，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抱姿，防止她掉下去，还温声安抚道：
“妞妞乖，那是拖拉机，咱们等会儿也坐车。”
可周念薇却显得异常激动，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用力地指着，小脚丫在蒋文明臂弯里乱蹬，嘴里“啊啊”的叫唤着，眼睛死死盯着那辆拖拉机，仿佛要把它看穿。
蒋文明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怕周念薇会哭。
周念薇都快急死了，她看到拖拉机驾驶位上坐着的明明就是清江叔，旁边还有清理叔。
正巧，徐美华刚定下神走出餐馆，一眼就瞧见女儿不同寻常的反应。
女儿向来乖巧安静，很少这样指认一个东西。
她本就悬着的心猛地一提，顺着周念薇小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那辆拖拉机，不正是清江的吗？
“停车！快停车！”
徐美华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失声尖叫起来，整个人朝着拖拉机扑了过去，速度快得让蒋文明都没来得及拉住。
刘主编也被她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向前跑了几步，然后横跨一步，直接拦在了拖拉机前行的路中间，双臂张开，大声喝道：
“停车！”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戛然而止。
浓得化不开的黑烟从排气管和发动机盖下汹涌喷出，瞬间将车前小小一片区域笼罩，呛得人睁不开眼，咳嗽不止。
拖拉机堪堪在离刘主编膝盖不到半尺的地方，险险停住。
巨大的惯性让车身猛地一耸，车斗里堆放的麻袋哗啦作响。
“你不要命了吗？拦老子的车......”
车还没停稳，周清江就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火气冲天，张嘴就要骂刘主编。
可“老子的车”几个字还没吼出口，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清江？！周清江！”
周清江闻言一僵，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透过尚未散尽的黑烟和扬起的尘土，看到了扑到车前的徐美华——她脸色惨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眼眶有些发红。
“嫂子，你怎么回来了？”
周清江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舌头像打了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徐美华冲到周清江面前，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又急又气还带着后怕：
“你这一早上跑哪儿去了？！说好送菜，人没影儿，车也没到，我还以为你......”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追问：
“家里是不是出大事了？我刚刚在饭馆里听人说，昨天咱们周家的人跑到龙平煤矿去闹事，被打了？
是不是真的？都有谁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周清江被她抓得生疼，又被这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嫂子，嫂子！你先别急，先松手，听我说……”
周清江试图安抚徐美华。
这时，周清理也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对徐美华说：
“嫂子，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街上人多眼杂，咱们......咱们还是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慢慢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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