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手破水而出,五指如柱,每一根都由粘稠的黑水凝聚而成,指尖滴落的液体腐蚀岩壁,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猩红巨眼在黑暗深处缓缓转动,三勾玉的瞳孔锁定了小船上的众人。
“后退!”萧景澜厉喝,墨狼剑斩出金色剑气,劈向那只巨手。
剑气切入黑水,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便被吞噬。巨手反而加速抓来,五指合拢,要将整条小船捏碎!
林悠然将水行副令举过头顶。碧蓝光芒全力绽放,她以圣莲血脉催动令中本源,试图重新掌控这片水域——这是青竹七令中司水之权的令,哪怕只是副令,也不该被完全压制。
“以水之名,听吾号令——退!”
喝声落下,周围水流短暂一滞。那只巨手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黑水表面泛起波纹,仿佛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有用!”苏淮安看出端倪,“这怪物虽然强大,但它控制水的手段并非正统水行之力,更像是强行污染。王妃的圣莲血脉正好克制!”
林悠然脸色苍白如纸。她感觉到副令在发烫,令身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以副令对抗这种级别的存在,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此刻别无选择。
黑鹰撑篙急退,小船如箭般向后滑行。巨手再次抓来,这次五指张开,改抓为拍,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船身。
萧景澜纵身跃起,不是冲向巨手,而是扑向洞窟顶部。墨狼剑刺入岩壁,他借力一荡,整个人如鹰隼般从巨手侧面掠过,剑锋直刺那只猩红巨眼!
“吼——!”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一剑并未真正刺中眼睛,却在眼皮上划开一道伤口,深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水面上立刻沸腾汽化。
巨手放弃小船,转而抓向空中的萧景澜。
“王爷小心!”
林悠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水行副令上。令身光芒大盛,竟短暂地挣脱了污染,操控水流在萧景澜脚下形成一股上升的托力。他借力再次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抓,落回船上。
“走!”萧景澜低喝,嘴角溢出血丝——刚才强行催动真气,牵动了未愈的内伤。
小船终于冲出了洞窟,重新进入狭窄的暗河道。后方传来怪物愤怒的咆哮和岩壁崩塌的巨响,显然它被激怒了,正在强行扩大通道追来。
暗河在前方分岔。
左岔道狭窄幽深,水流湍急;右岔道稍宽,但水流平缓,隐约可见远处有微光——可能是出口。
“走右边!”苏淮安急道,“左边是死路,尽头是个深潭,没有出口!”
黑鹰毫不犹豫撑船右转。小船刚入岔道,后方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左岔道入口被落石彻底封死——怪物选择了错误的追击方向。
众人暂时松了口气,但不敢停留,继续顺流而下。
约莫一刻钟后,前方光亮越来越强,水声也从潺潺变为哗哗——是瀑布的声音。
“糟了!”苏淮安脸色一变,“这条岔道尽头是个断崖,下面是太湖支流。我原计划是走另一条路,刚才太急,走错了!”
小船已到断崖边缘。下方是十余丈高的瀑布,水声如雷。回头已不可能——后方隐约又传来怪物的咆哮,它似乎发现追错路,正在折返。
“跳船!”萧景澜当机立断,一把抱住林悠然,“抓紧我!”
话音未落,小船已冲出断崖,悬空坠落。
瀑布的冲击力极大,人在其中如落叶般翻滚。萧景澜死死护住林悠然,后背重重撞在水面上,剧痛传来,但他咬紧牙关没松手。黑鹰和苏淮安也同时跃下,三人一前一后坠入下方深潭。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林悠然在水中挣扎,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是萧景澜的手臂。他双腿受伤,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她向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爬上岸,两人都瘫倒在岩石上,剧烈咳嗽,吐出呛入的湖水。
黑鹰和苏淮安随后游上岸,也都狼狈不堪。苏淮安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暂时……安全了。”黑鹰喘息着观察四周,“这里是太湖西岸的野滩,离苏家秘宅大约二十里。追兵应该暂时找不到。”
林悠然缓过气来,第一反应是摸向怀中——玉简还在,水行副令也还在,虽然令身裂痕更多了,但核心符文未损。
“那个怪物……”她心有余悸,“究竟是什么?”
“不是月蚀。”萧景澜坐起身,撕下衣襟包扎腿上崩裂的伤口,“月蚀虽然诡异,但还有人的形态。那个东西……更像是源暗之力的某种聚合体。”
苏淮安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沉声道:“玄微子遗言说‘月蚀不是真正的’,‘她背后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我猜,三眼教供奉的所谓‘源暗之主’,可能不止一个形态。月蚀是其中一种,刚才那个是另一种。”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源暗之力能分化出多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那要彻底消灭它,难度将成倍增加。
傍晚时分,四人在一处隐蔽的岩洞中生火休整。
衣物烘干,伤口重新处理,苏淮安调配的药草暂时压制了伤势。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连续逃亡、战斗,精神与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林悠然取出玉简。经过刚才的变故,玉简表面的裂痕更多了,但反而有新的信息浮现出来。她凝神感知,一段模糊的画面传入脑海: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宫殿的飞檐。山道险峻,九曲十八弯,每一处关隘都有符文闪烁。而在山峰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山洞入口若隐若现,洞口上方刻着三个古篆——
青城山。
画面一转,进入山洞内部。洞中别有洞天,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悬浮着一枚灰白色的晶体,散发着温和而包容的光芒。那就是第三枚混沌源种,西蜀主生之种。
但源种周围,盘坐着七道身影。
七人皆穿青色道袍,面容模糊,呈北斗七星方位而坐。他们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活死人的气息,肉身不朽,魂魄却已沉寂百年。
而在七人中央,源种正上方,悬浮着一卷竹简。竹简展开,上面只有一个字:
“禁。”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林悠然睁开眼睛,额头满是冷汗:“我看到青城山禁地的景象了。源种确实在那里,但有七位道人守护,他们……像是被某种秘法封印了魂魄,肉身不朽。”
“七人……”萧景澜若有所思,“青城山传说有‘守山七老’,皆是三百年前得道的高人。如果他们还‘活着’,那玄微子说的‘青阳子已成魔’恐怕是真的——只有入魔者,才会用这种邪法禁锢同门。”
苏淮安皱眉:“但青城山已封山三百年,外人根本找不到入口。就算找到,要闯过守山七老,取得源种,也是九死一生。”
“玄微子遗言说,我是破局关键。”林悠然握紧玉简,“圣莲血脉……也许只有圣莲之力,才能净化源种周围的魔障,唤醒那七位道人的部分意识?”
这个猜测有理,但无人敢确定。
火堆噼啪作响,洞外太湖的夜风带来湿润的水汽。远处有渔火点点,那是百姓的日常生活,与他们的生死挣扎仿佛两个世界。
深夜,萧景澜守夜。
林悠然靠在他肩上浅眠,但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显然在做什么噩梦。萧景澜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一路走来,他欠她太多。从错嫁入门时的冷漠,到后来的种种误会,再到如今她义无反顾地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为了保护他和孩子几乎丧命。
“王爷。”黑鹰悄声走过来,递过水囊,“您也休息会儿吧,我来守夜。”
萧景澜摇头:“我不困。你去看看苏先生,他伤势不轻,需要有人照应。”
黑鹰应声去了。
萧景澜望向洞外夜空。星辰稀疏,一弯残月挂在太湖之上。他想起了沉剑渊中的萧衡,那孩子现在如何了?新建木的结界能支撑多久?狼神契约转移到自己身上,三年之约该如何履行?还有北境,三皇子的手到底伸了多长?
千头万绪,如乱麻缠心。
“景澜。”林悠然忽然轻声唤他。
他低头,发现她已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你怎么醒了?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她坐直身子,“在想青城山的事。如果要去,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守山七老虽然被封印,但毕竟曾是得道高人,一旦唤醒,敌友难辨。而青阳子如果真已成魔三百年,恐怕比月蚀和刚才那个怪物加起来都可怕。”
萧景澜握住她的手:“怕吗?”
“怕。”林悠然诚实点头,“但我更怕衡儿永远被困在建木中,更怕源暗之力彻底爆发,涂炭生灵。所以……怕也要去。”
她顿了顿,看着他:“但你不同。你是北境王,三十万军民需要你。青城山之行,我一个人去也可以,苏先生可以陪我——”
“不可能。”萧景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林悠然,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在你身边。北境的事我会处理,但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林悠然怔怔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不是突然。”萧景澜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是一直想说的。以前我太蠢,总以为有些话不用说你也懂。现在我明白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一刻都不能等。”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等回到北境,我会补你一个真正的婚礼。不是错嫁,不是联姻,是我萧景澜真心实意,要娶你为妻。”
林悠然把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异变再起。
洞外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成建制的队伍。火把的光亮透过岩缝照进来,将洞内映得忽明忽暗。
“搜!他们肯定就在这一带!”
“将军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官兵的声音。
黑鹰立刻警觉:“是苏州府的驻军!怎么会找到这里?”
苏淮安脸色难看:“恐怕是月蚀或者三皇子的人,调动了地方驻军。这下麻烦了——面对江湖人还能打,面对朝廷军队,一旦动手就是谋反。”
萧景澜示意众人噤声,透过岩缝向外观察。只见滩涂上已集结了近百名士兵,为首的是个身穿参将服饰的中年将领,正指挥士兵分成数队,地毯式搜索。
“他们怎么确定我们在这里?”林悠然压低声音。
“可能在水里下了追踪的药物,或者……”苏淮安看向自己染血的绷带,“我的伤口一直没完全止血,血味在水中散开,被训练过的水獭犬能追踪数十里。”
士兵越来越近,最近的一队距离岩洞只有不到三十丈。
“准备突围。”萧景澜握住剑柄,“不能全部被抓。悠然,你和苏先生往东走,那边芦苇荡深,容易藏身。我和黑鹰引开他们。”
“不行!”林悠然抓住他的手,“你的腿伤——”
“这是命令。”萧景澜看着她,眼神不容置疑,“你必须活下去,为了衡儿,也为了找到源种。放心,我不会死,引开他们后我会去松江口找你们。”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啸。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在黎明前的夜空中盘旋,然后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岩洞口——它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萧景澜瞳孔一缩:“是北境的传讯鹰!”
他取下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借着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漠北三部异动,三万骑兵已集结边境。三皇子密使入营,欲签割地之盟。速归,迟则生变。”
落款是一个“墨”字——是他的副将墨云。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洞外,士兵的脚步声已到十丈之内。
洞内,四个人面面相觑。
北境告急,追兵临门。
而那只海东青再次振翅,在岩洞口盘旋一圈,忽然朝东飞去——那是松江口的方向,仿佛在为他们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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