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VIp病房里,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唯一清晰的是生命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像命运的秒针,一下下敲在沈清澜的心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干净却刺鼻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血腥气,无声地提醒着不久前方才结束的那场惊心动魄。
顾延州安静地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失血过多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凌厉与锋芒,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平静。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像被困住的虚弱神只,呼吸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沈清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顾延州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此刻却冰凉无力,与她掌心因长时间紧握而渗出的汗湿温热形成鲜明对比。她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和他,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众人簇拥下运筹帷幄,谈笑间便将顾宏伯的攻势化解于无形;更早之前,他还用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锁住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宣告她的归属。可现在,他躺在这里,了无生气,只因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用他挺拔宽阔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下面。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玻璃碎裂的锐响,以及他闷哼一声后骤然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都成了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恐怖默片。
“顾延州……”她轻声唤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回应她的,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声响。
寂静,成了最残酷的刑具,将她一直以来用理智和仇恨构筑的心防,一寸寸凌迟。那些被刻意压抑、忽略、曲解的情感,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垮了她的防线。
目光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那最后一句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你姐姐的事,对不起。”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在为未能保护好姐姐而道歉,还是……这声“对不起”背后,隐藏着她一直追寻、却又恐惧面对的真相?那个加密文件里他私人印章的阴影,与眼前这个为她挡去致命危险的男人,在她脑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是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与痛楚。这间寂静的病房,成了她唯一的告解室。而昏迷不醒的他,成了她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
“顾延州,”她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清晰,仿佛怕吵醒他,又怕他听不见,“你听得见吗?也许听不见更好……有些话,我大概只敢在你听不见的时候说。”
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
“我骗了你。从接近你的第一天起,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沈清澜,精英顾问?不,那是假的。我的真实身份,是‘J’。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专门挖掘秘密的情报贩子。我回来,进入顾氏,唯一的目的,就是查清我姐姐沈清音死亡的真相。”
姐姐的名字说出口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姐姐温柔的笑靥,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属于“星辰之夜”的绝望香气。
“姐姐……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父母早逝,是她用调香赚来的微薄收入,一点一点把我拉扯大,供我读书,教会我所有她懂得的美好与善良。”她的声音哽咽了,眼眶迅速泛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滑落,“她那么热爱生活,那么纯粹干净,她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情伤’自杀?我不信!绝不相信!”
她的语气骤然变得激动而偏执,握着他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所以,我回来了。带着我所有的技能,所有的恨意。我要找出那个害死她的人,我要让他,让所有参与其中、掩盖真相的人,付出代价!顾氏是最大的嫌疑,而你,顾延州,你是顾氏的王,是我名单上的头号目标。”
她抬起眼,目光复杂地描摹着他沉睡的容颜,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挣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迷恋。
“我接近你,观察你,分析你。我用行为心理学解读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试图找到你的弱点,找到你和姐姐之死的关联。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冷酷、霸道、掌控欲旺盛的资本家,一个可能双手沾满我姐姐鲜血的嫌疑人。”
“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困惑和自我怀疑,“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我的预设?你为什么要在林薇薇刁难我时维护我?为什么要在商业谈判中信任我的判断?为什么要在我被身份危机逼到绝境时,不顾一切地站在我身前,对那些元老说‘她的未来,只能是我的’?”
“你把我困在身边,用那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本该厌恶,本该反抗到底。可我却发现,我渐渐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在深夜加班时,办公室里那盏为我亮着的灯,习惯了你看我时,那仿佛要将我灵魂都吸进去的专注目光……我甚至开始贪恋你那些蛮不讲理的维护背后,可能藏着的一丝真心。”
她痛苦地摇了摇头,散落的黑发拂过苍白的脸颊。
“我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陷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的伪装。可我的心……它不听使唤了。顾延州,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这句坦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一直回避,一直否认的情感,在此刻,在这个她以为他听不见的时刻,终于被赤裸裸地摊开。这比她执行任何一次危险任务都要艰难。
“这动心,让我觉得背叛了姐姐。我竟然对可能是害死她凶手的你,产生了感情……我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妹妹。”自责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当我看到你为我挡下爆炸,浑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时,我感觉我的世界都塌了。什么复仇,什么真相,在那一刻,全都变得不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顾延州,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她的情绪终于崩溃,压抑的哭声低低地回荡在病房里。她将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肩膀因抽泣而微微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卷入这场复仇……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躺在这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语无伦次地忏悔着,为她的欺骗,为她的连累,也为她那迟来却汹涌的爱意。
漫长的倾诉似乎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哭声渐渐止息,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和轻微的抽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监护仪的“嘀嗒”声依旧,像永恒的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澜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顾延州依旧紧闭的双眼,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她轻轻用指尖拂去他手背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看,我终于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个可能永远也听不到的人忏悔。”她喃喃自语,“如果你听到了,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一个怀着目的接近你的骗子,最后却把自己也骗了进去,还差点害死了你……”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稍微挪开了一些。这番独白,与其说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她对自己内心的一次彻底清算和剖白。释放了沉重的秘密,却也带来了新的茫然和恐惧。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卸下伪装的轻松,有倾吐爱意后的忐忑,有差点失去他的余悸,更有对未来的无尽忧虑。他们之间,横亘着姐姐的死亡,横亘着她最初的欺骗,如今又加上了他这声意义不明的“对不起”和她这份沉重而混乱的爱。
他们……还能有未来吗?
就在这时,沈清澜似乎感觉到,被她紧紧握在掌心中的、顾延州的那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是错觉吗?是因为她太渴望他醒来而产生的幻觉?
还是……他其实,听到了她所有的忏悔与独白?
病房里,悬念如同悄然弥漫的雾气,将刚刚完成心灵告解的沈清澜,再次拖入了更深的不安与期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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