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在途中,望侄儿笑纳。’——顾宏伯。”
顾延州冰冷的声音落下,如同在刚刚透入一丝光亮的冰面上骤然砸下一块巨石,裂痕瞬间蔓延,寒意再次席卷了整个病房。刚刚建立起的那点关于坦诚与共同目标的脆弱平衡,被这来自阴影深处的恶意挑衅轻易打破。
周铭神色凛然,立刻接过平板,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调动所有资源去追踪那条加密信息的源头和所谓的“礼物”究竟指向何处。他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阴影,高效而冷酷地应对着来自暗处的威胁。
沈清澜坐在原地,身体微微发冷。顾宏伯的嚣张与阴魂不散,像一条黏腻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但比这外部威胁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顾延州刚刚那番关于“深渊”项目和姐姐之死的坦白。
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怀疑了那么久,仇恨了那么久的目标,突然被颠覆。顾延州从直接的嫌疑犯,变成了一个同样被蒙蔽、试图破局却留下遗憾的弈者。而真正的凶手,那个阴鸷的顾宏伯,其罪行之上,又叠加了更令人发指的裁赃嫁祸。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怒海。释然、愤怒、空茫、对姐姐更深切的痛惜……种种情绪交织撕扯,几乎让她窒息。然而,在这片混沌的风暴中心,一个最核心、最尖锐、自她潜入顾氏第一天起就盘踞在心底的问题,如同海底的礁石,在潮水退去后,狰狞地凸显出来。
它关乎姐姐死亡的直接原因,关乎她所有行动的终极意义,也关乎她与顾延州之间,那最后一道、也是最深的一道鸿沟,能否被跨越。
周铭带着新的指令和凝重的表情匆匆离去,病房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悬而未决的、沉重的过去。
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沈清澜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直直地望向顾延州。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和泪意,也没有了刚刚得知部分真相时的震惊与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一种必须得到答案的决绝。
她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凛冽的脸庞,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渊、此刻正映着她身影的眼眸,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问题,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
“顾延州。”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割开了房间里所有伪装的平静。
“我姐姐沈清音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
问出来了。
这个自她决定复仇之日起,就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她的终极问题。这个在她与他无数次交锋、试探、乃至产生不该有的情愫时,都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心的问题。这个在她昨夜独白时,都因恐惧真相而未曾敢直接问出口的问题。
此刻,她终于将它摆在了他的面前,不容回避,不容模糊。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答案,那将彻底摧毁她刚刚对他建立起的、极其脆弱的信任,甚至可能摧毁她自身。但她又必须知道,哪怕答案会将她也一同毁灭。
顾延州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回望着她,那双惯常冷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预料之中的了然,有被触及最痛处的沉重,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深渊边缘挣扎的痛苦。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的车流声都仿佛被无限拉远、淡化。时间像是被冻结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沈清澜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顾延州微微动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浓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底那些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和深可见骨的疲惫。
他凝视着她,目光像是有千钧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沙哑的摩擦感:
“我没有……伤害她。”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几个字已经耗去了他巨大的力气,呼吸略显急促,牵动了胸前的伤口,让他眉头紧蹙,但他依旧坚持着说了下去,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我从未下达过任何……伤害她的指令,也绝无此意。”
沈清澜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因他这前半句话,骤然松弛了一瞬,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险些让她瘫软下去。没有直接关系!他不是亲手将姐姐推入深渊的那个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庆幸,顾延州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更钝的刀子,缓慢而深刻地割开了她的心。
“但是……”他的声音更低沉了,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沉痛和深刻的自责,“我……未能阻止。”
未能阻止。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四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沈清澜的心上,也压在了顾延州的灵魂上。
他看着她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痛楚和质疑所取代,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我察觉到了顾宏伯的异动,也隐约预感到清音可能面临的危险。”他继续说着,语速很慢,仿佛每回忆一个字都是一种煎熬,“我派了人去暗中保护,也试图通过商业手段向顾宏伯施压,想逼他露出马脚,或者至少让他投鼠忌器……但我低估了他的疯狂和狠毒,也高估了我当时对局面的掌控力。”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让他追悔莫及的时刻。
“我收到的最后一条关于她行踪的可靠消息,是她似乎掌握了关键证据,准备独自前往某个地点进行确认……我的人晚了一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等我接到她坠海的消息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沈清澜,眼神里充满了沉重的愧疚和坦然的痛苦。
“所以,如果你问,她的死是否由我直接造成,答案是否定的。但如果你问,我是否负有责任……”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无法推卸。我的犹豫,我的策略失误,我的……不够果决,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是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他说完了。
没有推诿,没有狡辩,甚至没有为自己做任何开脱。他承认了自己的“未能阻止”,承认了自己的责任。这个答案,模糊了“凶手”的界限,却清晰地划定了“责任”的范围。
沈清澜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杀姐姐。
但他没能救她。
恨意失去了绝对的目标,但悲伤和遗憾却变得更加具体而沉重。她该恨谁?恨顾宏伯的狠毒?恨顾延州的“未能阻止”?还是恨这命运无常的捉弄?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歇斯底里的痛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茫然。为姐姐勇敢却孤独的陨落,为这阴差阳错的悲剧,也为眼前这个男人沉重而坦率的忏悔。
顾延州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伸手替她擦去眼泪,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此刻没有这个资格。
“清澜……”他沙哑地唤她的名字,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祈求,祈求她的理解,或许更是祈求她最终的审判。
沈清澜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他。透过模糊的水光,她看到他苍白脸上的痛楚和坦诚,看到他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眸里,此刻盛满的脆弱与愧疚。
灵魂之问,得到了一个并非非黑即白的答案。它推开了一扇门,门后不是简单的真相,而是一条更加崎岖、需要他们共同探寻的道路。
仇恨的坚冰在真相的灼烧和眼泪的冲刷下,开始融化,但融化的冰水,是冰冷而刺骨的。前路依旧迷雾重重,顾宏伯的威胁近在眼前,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再是简单的恨,而是更为复杂的、掺杂着愧疚、责任、未竟之爱和必须共同面对的过去的……沉重联结。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周铭去而复返,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急促地汇报:
“先生,沈小姐!刚确认,顾宏伯所谓的‘礼物’……是陆知遥陆医生!他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被绑架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灼骨危情:总裁的完美猎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