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道格拉斯警长的加密通讯器发出急促的嗡鸣。
林知从数据堆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从“催眠师”事件结束后,这种深夜来电已经成为新常态。
他接通通讯,警长那张即使在加密画面中也掩不住疲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林,又出事了。”
道格拉斯的声音沙哑,
“这次是艺术品……至少看起来是。”
“具体信息。”
林知放下手中的逻辑模型演算板,精神瞬间集中。
“城西老画廊,店主半小时前报警,语无伦次。巡逻队赶到时,发现店主蜷缩在角落不停啜泣,怎么叫都没反应。而画廊中央……”
警长顿了顿,
“挂着一幅新到的油画,据送货记录显示,它来自三个月前沉没的‘远见号’货轮。”
“幸存货物?”
林知立刻捕捉到关键点。
“是的。那艘船在迷雾海失事,无人生还。打捞公司上个月才把部分货柜捞上来,这幅画就在其中一个密封良好的艺术运输箱里。”
道格拉斯揉了揉太阳穴,
“现场警员里有个年轻小子,多看了那画几眼,现在也在哭。两个人症状完全一样:目光呆滞,泪流不止,对任何外界刺激只有微弱反应,仿佛……沉浸在某种永恒的悲伤中。”
林知已经站起身,从实验台取下便携式检测设备:
“封锁现场,禁止任何人直视那幅画。我二十分钟后到。”
“已经封锁了。林……”
警长犹豫了一下,
“这玩意儿看起来比‘寂静’危险得多。至少‘寂静’只是让人听不见,这个……好像在吞噬人的情绪。”
“所以才更需要立即处理。”
林知结束通话,转身对实验室另一端的薇薇安说,
“有新案子,视觉类异常。可能需要你的感知能力辅助。”
薇薇安从古籍中抬起头,苍白的面容在实验室冷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自从林知帮她剥离了大部分诅咒后,她对信息污染的敏感度反而更加精纯——就像被淬炼过的仪器。
“视觉类?”
她合上书,
“像‘无尽楼梯’那样?”
“更直接。”
林知快速整理装备,
“通过直视传播的强情绪污染。我怀疑它的作用机制不是空间悖论,而是直接的信息投射——把某种预设的‘悲伤’状态强行写入观察者的意识。”
薇薇安神色凝重起来:
“那很危险。情绪信息比空间信息更贴近人格核心,污染起来更难清除。”
“所以要快。”
林知将特制的护目镜递给她,
“这是升级后的‘视觉过滤器’,能在镜片上生成一层动态逻辑栅格,打乱进入眼睛的信息流结构。戴上它,不要直视画作本体,只观察环境信息场。”
两人迅速离开实验室,乘坐警局派来的无标识车辆赶往现场。
深夜的街道被灰雾笼罩,瓦斯灯在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这座城市的夜晚从未真正安宁过。
画廊位于城西一条老艺术街上,巴洛克式门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警用蒸汽机车已经围出一片隔离区,几个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正在入口处拉警戒带。
林知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格外谨慎,目光刻意避开建筑内部。
道格拉斯警长亲自在门口等候,脸上写满疲惫与焦虑:
“林,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店主和那名警员已经被送到临时医疗点,医生说是‘重度抑郁性木僵’,但任何药物都没用。”
“他们在医疗点还在哭吗?”
林知一边戴上特制手套一边问。
“是的。不停地流泪,但没有任何声音,就像……”
警长寻找着词汇,
“就像泪腺被设定成了永动机。”
林知点头:
“典型的信息固化症状——某种情绪状态被锁定为默认模式,覆盖了正常的情绪循环。带我们进去,但所有人必须佩戴过滤器。”
在确认所有进入人员都装备妥当后,道格拉斯带头推开了画廊的橡木门。
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宽敞。
高挑的天花板上垂下黄铜吊灯,光线昏暗。
墙壁上挂着各式画作,风景、肖像、静物,在昏暗中静默。
而整个空间的焦点,毫无疑问是画廊中央那幅单独挂在展示墙上的油画。
即使隔着视觉过滤器,林知也能感觉到那幅画散发出的异常信息场——一种粘稠、阴郁的波动,像墨水滴入清水般在空气中缓慢扩散。
他举起便携式信息场扫描仪,屏幕上立刻出现可视化读数。
以画作为中心,一圈圈衰减的信息涟漪向外扩散,覆盖半径约八米。涟漪的颜色在光谱上偏向暗蓝色和深紫色——对应着“悲伤”、“抑郁”、“绝望”等情绪波段。
“信息场强度4.7单位,衰减系数0.12,作用模式为定向投射。”
林知快速读出数据,
“典型的主动辐射型异常,不是被动触发。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它的影响范围,即使不看它,也会受到轻微的情绪压制。”
薇薇安站在他侧后方,闭着眼睛,用她特有的感知能力探查:
“画里有声音……不,不是声音,是情绪的‘声音’。像很多人在同时哭泣,但被压缩在一层颜料下面。”
“多源情绪聚合体?”
林知若有所思,
“‘远见号’上的遇难者……如果他们在沉没前经历了长时间的恐惧和绝望,这些强烈情绪有可能在某些条件下附着于物品上。但这幅画是载体,还是源头?”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扫描仪持续采集数据。
在距离画作约五米处,他停下脚步——这是安全距离的临界点,再靠近,即使有过滤器保护,信息场也可能渗透防御。
现在,他可以更清楚地观察这幅画了。
画作尺寸约为1.2米x0.8米,框架是暗色桃花心木,雕刻着海浪纹样。
画布上的内容……是一幅海景。
但这不是普通的海洋。
画面中央,一艘三桅帆船正在沉没,船体倾斜,桅杆折断。
周围海水是深不见底的墨蓝色,天空压着铁灰色的浓云。
而在画面的前景,最引人注目的是——海面上漂浮着许多面孔。
不是完整的人体,只是面孔。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几十张脸从海浪中浮现,表情全是极致的悲伤。
他们眼神空洞,泪水从眼角滑落,融入海水。更诡异的是,这些面孔的绘画风格并不一致:有的写实,有的印象派,有的甚至带着孩童涂鸦般的稚拙。
“多重画风……”
林知低声说,
“这不是一个画家的作品。”
“像很多人在同一幅画上作画,”
薇薇安睁开眼睛,脸色更加苍白,
“而且都是在极端情绪下画的。我能感觉到……至少二十种不同的‘笔触’,或者说,情绪痕迹。”
道格拉斯警长站在更远处,声音压抑:
“打捞记录显示,这幅画所在的货柜属于一位私人收藏家,标注是‘当代匿名艺术家合集’。但没有任何具体作者信息。”
林知操作扫描仪进行深度分析:
“画布材质检测……显示有至少十五层不同时期的颜料叠加。最早的图层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最新的就在几个月内。这幅画被反复修改、添加,每个画家都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悲伤’。”
他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幅画,这是一个‘情绪容器’。每个接触它并在上面作画的人,都在无意识中将自身的悲伤情绪注入其中。而‘远见号’的沉没事件,以及全体船员的死亡,提供了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情绪能量,让它‘活化’了。”
“活化?”
警长问。
“信息结构达到临界质量,开始主动影响现实。”
林知继续分析扫描数据,
“现在它的作用机制清楚了:画面上那些哭泣的面孔,每一个都是一个情绪‘发射器’。当观察者直视画作时,视觉信息中包含的情绪编码会直接投射到观察者意识中,覆盖其原有的情绪状态,将其锁定在画作预设的‘悲伤模式’里。”
薇薇安补充:
“而且这种锁定是强制的、持续的。因为画作本身存储了大量悲伤情绪,就像一个无限播放的悲伤唱片,一旦你‘听到’了,它就停不下来。”
“那怎么收容?”
道格拉斯看着远处那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画,
“总不能把它烧了——我猜那样做会有更糟的后果。”
“当然不能。”
林知已经打开随身携带的设计板,开始绘制结构图,
“暴力破坏只会让其中储存的情绪信息瞬间释放,可能让半个城市的人陷入集体抑郁。我们需要的是‘无害化收容’——不是摧毁它,而是让它停止辐射。”
他快速勾勒出一个立方体结构:
“基于上次收容‘寂静’的经验,以及最近对逻辑囚笼的深化研究,我准备设计一个‘视觉逻辑迷宫收容箱’。原理是这样的……”
林知调出理论模型:
“这幅画通过视觉通道传播污染。视觉是什么?是光信号进入眼睛,被大脑解码为图像。如果我们能在画作周围构建一个‘信息过滤器’,让任何从画作发出的光信号在到达观察者眼睛前,先经过一层逻辑处理呢?”
“逻辑处理光线?”
薇薇安疑惑。
“不是处理光线本身,而是处理光线中携带的信息编码。”
林知在屏幕上展示一个复杂的光路图,
“想象一下,我们在画作前放置一套多层镜面系统。第一层镜面将画作影像反射到第二层,第二层反射到第三层,如此反复。但关键点在于——每一层镜面都不是普通的平面镜,而是刻有特定逻辑悖论图案的‘逻辑衍射镜’。”
道格拉斯努力理解:
“就像……迷宫?”
“正是。”
林知点头,
“当画作发出的情绪信息编码随着光线进入这个镜面迷宫时,它会在无数反射中被反复拆解、重组。
我设计的悖论图案会让信息编码陷入自我指涉的循环——比如‘这条信息是假的’这样的逻辑死结。
最终,当光线从迷宫出口射出时,其中携带的原始情绪编码已经被完全打乱、中和,变成无害的普通图像信息。”
他调出计算公式:
“根据画作信息场的强度和特性,我需要设计一个七层镜面迷宫,每层镜面的逻辑悖论图案需要针对特定情绪波段。这就像为特定毒素配制解药——必须精准对应。”
薇薇安思考着:
“但这样的收容箱,如果被人直视,会不会看到一堆混乱的镜面反光?”
“这就是设计的精妙之处。”
林知展示收容箱的外观设计,
“从外部看,它就像一个普通的防弹展示柜。画作被放置在内部,柜体正面的‘玻璃’实际上是一个高度集成的逻辑镜面阵列,肉眼看来透明,实际上已经在微观层面完成了所有迷宫反射。观众可以看到画,但看到的已经是经过无害化处理的‘安全版本’。”
道格拉斯松了口气:
“听起来可行。但制造这样的东西需要多久?医疗点那两个可怜人可等不起。”
“给我八小时。”
林知已经开始在材料清单上勾选,
“警长,我需要你调动资源:高纯度光学玻璃、精密镜面切割机、还有……我需要访问城市图书馆的古籍部,查找关于情绪固化现象的古代记录。
薇薇安,你跟我一起去图书馆,你的感知能力能帮我快速定位相关文献。”
“我现在就去安排。”
道格拉斯转身走向通讯器。
“还有一件事。”林知叫住他,“通知医疗点,尝试给受害者播放高频节奏的、情绪激昂的音乐——军乐、凯旋曲之类。虽然不能根除信息锁定,但或许能通过输入相反的情绪频率,暂时缓解症状,争取时间。”
“音乐对抗悲伤?”
警长挑眉。
“信息对抗。”
林知纠正,
“悲伤是低频、缓慢的情绪波动。如果我们用高频、激昂的信息流持续冲击受害者意识,有可能在信息锁定上打开缺口,就像用声音震碎玻璃。虽然不能完全修复,但至少可以阻止情况恶化。”
道格拉斯点头离去。
画廊里只剩下林知和薇薇安,以及那幅在昏暗中静静散发悲伤的《哭泣肖像》。
薇薇安望着画作,轻声说:
“那些面孔……他们真的曾经是人,对吗?不是画家虚构的。”
“很有可能。”
林知也注视着那些从海浪中浮现的悲伤面容,
“这幅画在五十年间辗转多人,每个拥有者都在上面添加自己的悲伤。有些人可能已经离世,但他们的情绪被永远留在了这里。而‘远见号’的遇难者,成了最后的‘画师’。”
“所以收容它,也是……安息他们?”
薇薇安问。
林知沉默片刻:
“科学地说,是中和一个危险的信息污染源。但人性地说,是的——让这些被困在悲伤中的情绪,终于可以停止哭泣。”
他收起设计板,目光坚定:
“我们开始工作吧。八小时后,这幅画会安全地挂在收容室里,而那两个受害者,会停止流泪。”
窗外的灰雾渐渐泛白,黎明将至。
而在这场对抗无形污染的战争中,又一个阵地即将被攻克——用逻辑对抗情绪,用科学对抗神秘,用理解对抗恐惧。
这就是林知选择的道路。
永无止境,但每一步,都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安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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