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卯时初(凌晨五点)。夜色最浓重的时刻过去,东方天际终于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但光亮微弱,远不足以驱散紫禁城内弥漫的肃杀与寒意。搜捕持续了整整半夜,宫墙内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被翻查了数遍,然而木坤的身影,依旧如同滴入深潭的墨汁,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那枚银扣、两处新增的宫人尸体(钟粹宫宫女)以及几处似是而非的、可能被利用过的偏僻角落痕迹外,再无更多直接收获。
体元殿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冷意。雍正和舒兰都未曾合眼,眼底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因极致的压力而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清醒。
搜索统领再次前来禀报,声音干涩:“……南府库地下冰窖通道已炸开探查,里面确有前人活动痕迹,但已空无一人,且通道多处坍塌,无法追踪去向。北上门内外已彻底搜查,守卫全部换防审问,目前未发现异常联络点或密道入口。西六宫一带,包括长春宫、储秀宫所有可能藏人的空屋、阁楼、乃至高大树木,皆已反复梳理……未见目标。”
又一次无功而返。木坤对宫内地形的熟悉、其隐匿能力以及可能的内应协助,远超预估。
雍正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跳动着冰冷的火焰。他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清晨凛冽的寒风立刻灌入,让他因熬夜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外面,天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宫阙的轮廓逐渐清晰,但阴影依旧浓重。
“停止大规模喧扰搜索。” 雍正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传令下去,各宫门、要道值守如常,但暗哨加倍。表面恢复秩序,让该洒扫的洒扫,该备宴的备宴。”
统领一愣,不解地看向皇帝。
舒兰却立刻明白了雍正的用意。持续的高压搜索,固然展示了决心,却也打草惊蛇,让潜藏者更加警惕,且消耗己方大量精力。木坤至今未露破绽,说明他极有耐心,或在等待某个特定时机。与其被动搜寻,不如以静制动,外松内紧,制造一个“安全”的假象,引蛇出洞。而最好的诱饵,便是那即将抵达的“千机匣”。
“皇上英明。”舒兰接口道,“木坤潜伏不出,必有所图。如今画作计划已破,祭器投毒失败,他手中可用的牌不多。‘千机匣’是他,或者说‘明镜会’势在必得之物。我们放出匣子在武英殿的消息,再营造出搜索松懈、重心转移的假象,他很可能冒险一搏。”
雍正颔首,对那统领道:“就按皇后说的办。撤去明面上大队人马搜捕,恢复宫苑日常。但暗地里,武英殿及其周边,给朕布下铁桶阵!‘灰隼’!”
“奴才在!”一直守在殿外听命的“灰隼”立刻闪身进来。
“武英殿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回皇上,”“灰隼”精神一振,显然对此早有准备,“武英殿后藏书阁共三层,下层为普通典籍,中层为珍本,上层有一暗间,正适合作为‘密藏’之处。奴才已安排三十六名最精于潜伏、搏杀的好手,藏于殿内梁柱之后、书架夹层、地板之下,以及窗外屋檐暗处。所有人员皆配备弓弩、短刃、迷烟及特制响箭。殿外百步范围内,所有制高点、路口、树丛,均已设下暗哨,形成交叉监视网。殿内‘千机匣’(仿制品)已放置妥当,周围地面洒有特制荧光粉末,一旦有人踏入特定区域,即便在黑暗中亦会留下足迹。另,通往藏书阁的几条路径上,都设有极细的绊线,连接殿外铜铃。”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为防万一,真正的‘千机匣’押送队伍抵京后,将按原计划直送玄武堂。武英殿这边,只是个‘香饵’。”
“很好。”雍正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记住,朕要活口。尽可能生擒,朕要亲口问问他,西南木氏,究竟给了‘明镜会’什么承诺,让他敢如此胆大包天,潜入禁宫,图谋弑君!”
“嗻!奴才明白!”
“还有,”舒兰想起一事,“宫中接连发生命案,尤其涉及后妃宫人,木坤此举除了灭口,恐怕也有扰乱视听、制造恐慌,甚至……试探我们反应和布防重心的意图。如今我们明面放松搜索,暗地重兵设伏武英殿,需防备他声东击西,或者……还有别的目标。”
雍正沉思道:“皇后所虑甚是。除武英殿外,乾清宫(宫宴主场地)、养心殿、坤宁宫(虽残破,但临近体元殿)亦需加强警戒,尤其是今夜宫宴,绝不能出任何岔子。‘灰隼’,分派得力人手,重点防护这几处。宫宴所有流程、人员、物品,再核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嗻!”
天色渐明,体元殿内的烛火显得不再那么刺眼。一夜惊魂,虽然未能擒获元凶,但毒计被破,江南捷报,“千机匣”在望,整体局面仍在掌控之中,且战略已从被动搜索转向主动设伏。殿内凝滞的气氛,终于稍稍松动了一丝。
苏培盛适时送进热腾腾的早膳——简单的清粥小菜并几样饽饽。雍正和舒兰都无甚胃口,但都知道必须保持体力。两人默默用了些,热食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与疲惫。
用罢早膳,舒兰对雍正道:“皇上,您一夜未眠,今日还有早朝和宫宴,不如趁此时辰小憩片刻,养养精神。臣妾在此盯着,若有消息,立刻叫醒您。”
雍正看着舒兰同样憔悴的脸色,摇了摇头:“朕无妨。倒是你,连日劳神,又受惊吓,更该歇息。坤宁宫那边火后凌乱,你暂且到后殿暖阁躺一躺。”
两人正互相推让,一名粘杆处信使飞奔而来,此次脸上带着一丝振奋:“皇上!娘娘!‘千机匣’押送队伍已安全抵达西直门密道入口!李卫大人派来的心腹参将正在交接,匣子完好无损,已按计划秘密送入玄武堂!”
终于到了!
雍正和舒兰同时站起身。虽然只是真正匣子安全入库,武英殿那边是陷阱,但这一步的成功,意味着最关键的一环已然握在手中。
“参将何在?朕要亲自问他江南详情!”雍正道。
“正在玄武堂外候旨。”
“宣!”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尘却目光炯炯的年轻参将大步走进体元殿,利落地行了个军礼:“末将李卫大人麾下参将周振山,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周参将,一路辛苦。”雍正沉声道,“匣子如何得来?江南战局如何?细细道来。”
周振山口齿清晰,将落星渡之战的前后经过,沈世钧被擒时嘶吼“匣中之秘,可倾天下”,以及李卫判断此匣为真品的过程简要禀报了一遍,与战报内容相符,但多了些现场细节。“李大人命末将转奏皇上:此匣关系重大,机括诡异,非精通机关绝难开启。沈世钧已被严密看押,但其桀骜,尚未吐露开匣之法。江南逆党余孽正在清剿,大局已定,请皇上放心。”
“好。”雍正点头,“周参将一路护卫有功,先去歇息。匣子既已入库,便由粘杆处接管。开匣之事,稍后再议。”
周振山领命退下。殿内,雍正和舒兰的目光再次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探究。“千机匣”在手,是巨大的进展,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如何开启?里面究竟是什么?木坤若真为它而来,会何时、以何种方式行动?
“看来,木坤即便知道匣子抵京,想要得手,也必先探明存放地点,并设法解决守卫。”舒兰分析道,“武英殿的饵,还需再加点‘香料’。”
“皇后的意思是?”
“可让‘灰隼’安排,假装从玄武堂方向,秘密‘转移’一件用锦缎严密包裹、大小相仿的物件至武英殿,故意让某些可能被监视的路线或人员‘偶然’瞥见。同时,在武英殿附近,增加一些看似紧张、实则外行的‘守卫’巡逻,营造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又防卫疏漏的假象。”舒兰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木坤若在暗中观察,见此情形,或许会更相信匣子在武英殿,且有机可乘。”
雍正眼中露出赞许:“此计大善!‘灰隼’,按皇后吩咐去办!”
“嗻!”
随着一道道命令落实,紫禁城表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宫人们开始洒扫庭除,准备宫宴的乐声隐约响起,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幻梦。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帷幕之下,武英殿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静静等待着猎物的触碰;其他要害之处也暗伏利刃,警惕着任何异常。
晨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但宫阙之上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着又一场风暴。只是这次,猎手已然就位,饵香幽幽,只待那潜藏已久的毒蛇,按捺不住,吐出致命的信子。
距离酉时的宫宴,还有整整一个白天。这注定是漫长而紧张的一天,每一刻都可能是决战的前奏。帝后二人站在体元殿门前,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和远处武英殿巍峨的轮廓,心中并无丝毫放松,只有愈发坚定的意志。
网已张,饵已布。接下来,便是等待,与致命的耐心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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