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天成二年冬。岳潭官道上大雨不停,路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泥沼。马希声麾下的楚国大军就在这泥里艰难前行。
士兵王五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一条腿被压麻了。他看了一圈,到处是死马、破烂的盔甲和躺在泥里的同袍,有些还在呻吟,有些已经不动了。
三天前,他们的统帅二殿下马希声,带着几百个亲卫骑兵先跑了,把没了粮食的三万大军丢在这里,不管了。
军队里,恐慌、饥饿和疾病正在蔓延。
“弟兄们!往南走!翻过那边的山,就能到潭州了!到潭州就有饭吃了!”一个嗓音沙哑的都伯挥着佩刀,想把身边的溃兵聚拢起来。
可没人理他,远处山林里反而响起了号角声,声音又短又尖。
“呜——呜——”
那声音听着像是催命符。接着,一支黑色骑兵从侧面的小山上冲了下来,速度很快。
又是他们!谭全播的江西骑兵!
这支骑兵人数不多,大概几千人。他们不跟楚军大部队正面打,只是用很有效的战术驱赶他们。他们用箭射杀掉队的士兵,冲散想要重新集合的队伍,然后用带着江西口音的齐声呐喊,彻底瓦解楚军士兵的抵抗意志。
“降者不杀!缴械投降,管饭吃饱!”
“徐温已亡!马殷将毙!为乱臣贼子卖命,不如回家分田!”
“田!田!田!跟着汉王,人人都有五十亩田!”
“管饭吃饱”、“回家分田”这几个字,比刀剑还管用。这些农家出身的士兵早就饿得不行了,一听这话,心里的那点忠诚立马就没了。
“俺降了!俺不打了!”一个年轻的楚军士兵扔掉长矛,哭喊着跪在地上。
他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崩溃了。成千上万的楚军士兵扔掉武器,四处乱跑。他们不再往南,而是没头苍蝇一样冲进路两边的山林里,只想着躲开那支江西骑兵。
谭全播骑马立在山丘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楚军总崩溃的场面。他身后一个副将忍不住问:“将军,为什么不追?正好能把这几万楚军一口气全灭了!”
“追?”谭全播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王上有令,我们的任务是‘驱赶’。把这些吓破了胆的溃兵赶回湖湘各地。他们会把战败的消息传遍楚国,这比杀了他们更有用。”
潭州,大楚王宫。
王宫里的气氛很压抑。楚王马殷病得很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本该主持大局的四王子马希范,却没心思管他爹的病。他利用掌管军务的权力,在自己府里大摆宴席,跟心腹商量怎么尽快当上大王。
“……许德勋那些旧部,要盯紧了,不能重用。”马希范摇着酒杯,对下面的人吩咐道,“至于二哥手下的将领,等他打败了仗,找个借口一起拿下。天策府军必须抓在我们手里。”
他们正密谋的时候,一个将领匆匆进来,脸色难看的说:“殿下,东边……东边派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只是……情况有点不对。”
“有什么不对?”马希凡不满的皱起眉,“是不是二哥的大军,又打了胜仗?”
“不……不是。”那将领声音干涩的说,“回来的只有几百个溃兵。他们说……说大军……大军在半路上,全散了!”
“什么?!”马希范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可不等他细问,另一个家将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殿下不好了!水……水师急报!一支……一支来路不明的大舰队,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湘阴水域!我们水师的巡逻船……全……全完了!”
“湘阴?!”马希范一下站了起来。湘阴就在潭州北边,离这儿不到一百里!
“领兵的人打的什么旗号?!”
“旗号……旗号是个‘刘’字!”
湘江,江面阴冷。
几十艘挂着“刘”字大旗的汉国战船,正沿着江水悄悄向南边的潭州城靠近。
这支舰队正是刘澈的亲卫舰队。他们在奇袭岳州得手后,没有停留,而是化整为零,由静安司的内线带路,沿着洞庭湖里只有本地渔民才知道的芦苇水道,绕过了楚军在下游设的所有哨卡,直接摸到了潭州城下。
旗舰船头,骠骑将军刘金光着膀子,身上的肌肉在江风里冒着热气。他死死盯着远处的灯火,嘴角笑了一下。
他旁边一个穿青衫的年轻文士,正对着一张静安司送来的潭州舆图,低声解说着。
“将军请看,这里是潭州南门外的‘柏家园’,是楚王宗室的私家园林,里面有条水渠直通城里的御沟。园林守卫都是家奴,不到百人,没什么战斗力。内应说,明天是楚王寿辰,今晚四王子马希范在府里大摆宴席,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去了,城内防备很松……”
这文士叫陆明,当初在豫章书院因为擅长绘图被谢允看中,进了静安司。现在他脸上已经没有了书生的样子,显得很冷静。
刘金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军粮饼,狠狠咬了一口。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远处那片灯火。
他的任务很明确,也很疯狂——趁楚国主力没回来,新君主没上位,全城防备最松的时候,一举拿下这座都城!
“传令,”他的声音嘶哑又简单,“全军换小船。一个时辰后,柏家园,上岸!”
子时,潭州,柏家园。
几个守园的楚国宗室家奴正围着火堆打瞌睡。他们谁也没注意,园外的江面上,几百个黑影悄悄爬上了岸。
八百名“忠武营”的精锐嘴里叼着短刀,手拿连弩,动作利索的翻进了园子的高墙。
没有喊杀声,没有警报声。
黑暗里只传来几声闷哼,很快就没了动静。
战斗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刘金解决了园林主管,从他怀里搜出开水闸的钥匙时,陆明已经带着几个静安司的人控制了整个园林。他们没抢那些名贵的字画摆设,而是直接去了书房,把里面的信件、账本,还有一份详细的《潭州城内御沟水道图》,全都封存了起来。
“将军,水道图在这!”陆明捧着图纸,声音有点激动的发抖。
“好!”刘金狞笑一声。他接过图纸看了一眼,就用火折子点着了,冷冷的说:“用不着了。我们今晚要走的路,不需要地图。”
说完,他亲自走到园子深处那扇不起眼的水闸门前,用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锁。
“轰隆……”
冰冷的江水顺着幽深的地下暗渠,源源不断的灌进了这座沉睡的都城。
八百名汉国精锐士兵,坐上特制的小皮筏,沿着这条漆黑的水道,悄悄向楚王宫潜去。
此时,在楚王宫深处的寝殿里,老楚王马殷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而在王子马希范的府里,依旧灯火通明,歌舞不断。喝醉了的马希范,正得意的向他的朋友们吹嘘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王位。
他们谁都不知道,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杀戮,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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