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敲打着汴京皇城的琉璃瓦，也敲打着无数人的心。
垂拱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殿外的秋雨还要冰冷几分。今夜并非大朝，却聚集了皇帝赵恒、摄政王八贤王、新任参知政事李沆、御史中丞吕端等核心重臣。而站在大殿中央，直面这份凝重的，正是镇国公杨延嗣。
没有甲胄，只是一身简单的国公常服，却依旧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过御阶上的年轻皇帝和两旁神色各异的大臣。
“杨卿深夜请见，所为何事？”赵恒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龙椅扶手。
杨延嗣拱手，声音清晰：“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三件事。”
“其一，北疆已定，辽国分崩离析，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域、漠北仍有遗患。臣奏请，于北疆及新复燕云之地，推行‘军民屯垦，府兵戍边’之策，选拔良家子，寓兵于农，减朝廷粮饷之耗，固边疆长治之基。此策细则，已具本呈上。”
这是公事，也是交权。将最精锐的镇北新军逐步转化为半军半民的府兵，意味着杨延嗣主动放弃了直接掌控最强大野战军团的权力。
赵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八贤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八贤王微微颔首。
“杨卿思虑周全，此策甚善，准奏。着枢密院与兵部详议施行。”赵恒道。
“其二，”杨延嗣顿了顿，声音略微低沉，“臣自漠北归来，连年征战，身心俱疲，且旧伤频发，实不堪再负枢密使之重任。恳请陛下，准臣辞去枢密使之职，交出调兵虎符，归府静养。”
辞去枢密使！交出虎符！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一直沉稳的八贤王都忍不住抬了抬眼皮。李沆、吕端等人更是面色变幻。这无异于自废武功，将最高的军事指挥权拱手让出！
赵恒也是愣住了，他预想过杨延嗣可能的桀骜，预想过朝廷需要花费多大代价和心思来制衡、安抚，甚至……做好了一些不那么光明的准备。却唯独没料到，杨延嗣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主动交出兵权！
“杨卿……何出此言？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北疆虽定，四方未宁，朕与朝廷，仍需仰仗杨卿啊。”赵恒的话，带着几分真心的挽留，也有几分试探。
杨延嗣抬起头，目光坦然：“陛下，臣之本分，乃为将者，驰骋沙场，保境安民。如今外患暂平，治国安邦，非臣所长。且……”他目光扫过李沆等人，“朝中贤才济济，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者，大有人在。臣既已疲惫，便不当尸位素餐，占着要害之位。请陛下成全臣解甲归田之心，亦让贤能之士，得以施展。”
话说到这个份上，姿态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也真诚到让人难以质疑。
赵恒沉默了，他看着下方那个曾引动星辰、力挽狂澜，此刻却平静请求解甲归田的年轻国公，心中五味杂陈。有卸下心头重石的轻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更有一种深深的、莫名的忌惮——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到手的滔天权柄，其所图，或许更大？
“既然杨卿去意已决，朕……准奏。”赵恒最终缓缓开口，“然镇国公于国有不世之功，虽卸任枢密使，太师之衔，国公之爵，依旧保留，俸禄加倍，以彰殊荣。望杨卿安心静养，若有要事，朕仍需请教。”
“臣，谢陛下隆恩。”杨延嗣躬身。
“其三，”杨延嗣直起身，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臣近日听闻朝中坊间，有些许关于臣的流言蜚语，言臣身怀异术，图谋不轨，甚至牵扯前朝旧事。臣，想问一句——”
他目光如电，直视赵恒，也扫过李沆、吕端等人：“陛下与诸位大人，是信这无稽之谈的流言，还是信臣杨延嗣，自金沙滩死局以来，为大宋、为陛下、为这天下百姓，流的血，拼的命？”
这一问，石破天惊！直接撕开了那层遮羞布！
李沆、吕端等人脸色一白，不敢与杨延嗣对视。赵恒也是呼吸一窒。
“杨卿何出此言！”八贤王适时开口，语气带着责备与圆场，“些许宵小流言，何足挂齿！陛下与朝廷，对杨卿的功绩与忠心，从未有疑！杨卿切莫多心。”
杨延嗣收回目光，重新变得平静：“有王爷此言，臣便放心了。只是，流言可畏，众口铄金。臣今日辞去所有实职，一为养伤，二为避嫌。从此以后，臣只愿做个富贵闲人，赏花钓鱼，了此残生。朝堂之事，边疆之务，再与臣无关。也请陛下与朝廷，勿再以国事相扰。”
他这话，既是表态，也是划清界限，更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我交出一切，退到幕后，但若还有人想赶尽杀绝，那便需掂量掂量后果。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殿外雨声淅沥。
杨延嗣再次躬身：“臣言尽于此，不敢再扰陛下与诸位大人议政。臣，告退。”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垂拱殿，走进了茫茫的夜雨之中。
身影挺拔，步履坚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走向了一个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凶险未知的未来。
殿内，良久无声。
赵恒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神色复杂难明。
八贤王轻轻叹了口气。
李沆、吕端等人，则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今夜之后，朝局将变。而那位主动退隐的镇国公，是真的心灰意冷，还是……以退为进？
无人知晓。
只有系统界面那冰冷的倒计时，在杨延嗣脑海中，默默地跳动着。
【倒计时：355天。】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8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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