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顾家小院时，喜宴的喧嚣终于散了。顾长风被马龙和赵虎架着往新房走，脚步虚浮，军绿色衬衣的领口被扯开两颗扣子，脸上泛着酒红，眼神都有些迷离——战友们闹着要“考验新郎”，硬是灌了他小半瓶白酒，现在连路都快走不稳了。
“慢点，别摔着他。”许诺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婚纱的裙摆，生怕他脚下打滑。刚走到新房门口，马龙就突然松开手，拽着赵虎跑了，还回头喊：“团长，嫂子，我们帮你们布置的新房，保证有惊喜！”
许诺推开门，刚迈进去就愣了——新房里的布置确实“惊喜”：墙上没贴传统的红双喜，反而用红墨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旁边写着“顾团长与许同志，革命友谊万万岁”；窗户上挂着的不是红窗帘，是块军绿色的帆布，上面还别着两枚褪色的军功章；桌上的烛台是用两个搪瓷缸子改的，里面插着两根红蜡烛，旁边摆着的“喜糖”，居然是几包压缩饼干，包装纸上用马克笔写着“甜过初恋”。
“这……这是马龙他们弄的？”许诺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帆布上的军功章，还带着点旧时光的温度。
顾长风靠在门框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像只没睡醒的大型犬。他晃了晃脑袋，想站直身子，却差点栽倒，幸好许诺及时扶住他：“小心点，别摔了。”
“没……没醉。”顾长风嘟囔着，伸手想抱她，却扑了个空，反而抓住了她婚纱的裙摆，“小诺，你今天……真好看，像……像院里的向日葵，亮堂堂的。”
许诺扶着他坐在床边，刚要去倒杯温水，就被他拽住了手。他的掌心带着酒气的温热，攥得不算紧，却不肯松开：“别去……陪我坐会儿。”
新房里的红蜡烛烧得旺，烛光照在顾长风脸上，把他的酒红衬得更明显。他眨了眨眼，眼神慢慢聚焦，落在许诺的婚纱上：“这婚纱……还是你设计的好，比供销社卖的嫁衣……好看多了。”他伸手想摸婚纱的领口，指尖却蹭到了她胸口的旧钥匙——赵兰英传的传家宝，现在还藏在婚纱内侧的小口袋里。
“这钥匙……还带着呢？”顾长风的声音软下来，像在撒娇，“妈说……这是顾家的念想，以后……咱们的念想，也得放进老衣柜里。”
“嗯，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把他的小衣服、第一张奖状也放进去。”许诺顺着他的话，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温温热热的，“你喝了不少酒，我去给你倒杯温水，醒醒酒。”
这次顾长风没拦着，只是松开手时，手指还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手背。许诺倒了杯温水回来，刚递到他嘴边，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珠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他的衬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小诺，”顾长风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今天……爷爷说‘天塌下来他顶着’，我……我也能顶，我比爷爷年轻，能顶更久。”他说着，还想站起来证明自己，却被许诺按住：“我知道你能顶，快坐着，别摔了。”
顾长风乖乖坐下，眼神又开始迷离，嘴里却还在念叨：“我还知道……你记着我的黑历史，爬树摔了……掉沟里……你都知道，却还愿意……嫁给我。”他伸手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指尖，“以后……我不跟你吵牙膏的事，被子……也不叠豆腐块了，你想铺平……就铺平。”
许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却又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起婚礼上他洪亮的“我愿意”，想起他念誓词时泛红的耳尖，想起他给她戴桃木戒指时的手忙脚乱，再看看现在这只像等待顺毛的大型犬，突然觉得，这场婚礼没有奢华的排场，却有着最踏实的幸福。
“我知道你会改，”许诺的声音放软，指尖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不用总想着讨好我，做你自己就好。”
顾长风听着，眼睛慢慢亮起来，像突然醒了酒。他伸手把许诺拉进怀里，动作有点笨拙，却格外用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酒气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绕在她鼻尖：“小诺，我……我爱你，比爱红烧肉……还爱。”
这话逗得许诺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你爱我，也知道你爱吃红烧肉，以后我学着做，不总让你吃泡面。”
顾长风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像只满足的大型犬，声音闷闷的：“好，以后……你做红烧肉，我……我洗碗，咱们分工……”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也渐渐平稳——显然是酒劲上来，困得睡着了。
许诺轻轻推开他，看着他靠在床头睡着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笑，像在做什么好梦。她起身把军绿色的帆布拉好，挡住窗外的夜风，又把桌上的压缩饼干收进抽屉里——留着明天当零食吃，倒也有趣。
红蜡烛还在烧，烛光照在墙上的五角星上，把“革命友谊万万岁”的字迹映得格外清晰。许诺坐在床边，看着顾长风的睡颜，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旧钥匙，又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桃木戒指，心里满是踏实。
所有的喧嚣都已落幕，新房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不会只有花前月下，还会有柴米油盐的琐碎，会有偶尔的小争执，会有生活的小麻烦，可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顾家的温暖，再平凡的日子，都会像今晚的红蜡烛一样，暖烘烘的，亮堂堂的。
许诺轻轻靠在顾长风身边，闭上眼睛。窗外的月光透过帆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桃木戒指泛着淡光，像在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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