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李擎俯瞰着他的江山,他的臣子,他的儿子们。他是这万里河山的主宰,手握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然而,夜深人静时,那份浸入骨髓的孤独,唯有自己知晓。
他这一生,辜负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辜负。最深的愧疚,或许源于那个早逝的、登基前的原配发妻。她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却未能共享尊荣。这份愧疚,让他对嫡长子李琛,总存着一份复杂的怜惜与纵容。李琛早年表现出的淡泊名利、闲云野鹤之姿,甚至让他一度感到欣慰,觉得这个儿子或许能避开皇室倾轧的宿命,安稳一生。他曾真心以为,那份超脱,是像了他母亲。
直到老七李琂和老二李瑞联手设局,将李琛暗中图谋不轨的铁证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被这个看似最无欲无求的儿子蒙蔽了如此之久!那份“闲云野鹤”之下,藏着的是何等深沉的野心与算计!震怒之余,是彻骨的寒意与失望。他毫不犹豫地将李琛圈禁,断其羽翼。那一刻,他不仅是皇帝在处置逆臣,更是一个父亲,在对一个彻底长歪、甚至威胁到其他儿子性命的儿子,施以最严厉的惩罚。他心中对发妻的愧疚,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对于二皇子李瑞,他是欣赏的。这个儿子沉稳、能干、懂得隐忍,有君主之姿。但其母端妃背后的家族势力,以及皇后一系的制衡,让他不得不谨慎。他赋予李瑞权力,也时刻敲打,既为磨砺,也为平衡。他看得出李瑞对苏家那丫头的情意,但也深知,在那样的位置上,儿女情长往往是负累。他默许甚至推动了李瑞放弃苏晚晴、娶林婉茹的选择,这是身为帝王的权衡,也是身为父亲(或许冷酷)的考量——他希望儿子能更专注于江山社稷,而非沉溺私情。看着李瑞后来的沉默与压抑,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帝王的理性始终占据上风。
三皇子李珏,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几乎满足了一个帝王对继承人的所有幻想。荣贵妃的枕边风,也让他对李珏多了几分偏爱。然而,他并非全然昏聩。李珏的完美,总让他觉得缺少了点真实,那份温润如玉背后,似乎藏着过于精密的算计。科举舞弊案的爆发,彻底撕破了李珏的伪装,暴露其狠辣与不择手段。他的失望是巨大的,圈禁李珏时,心中亦有无力感。又一个儿子,为了那个位置,走上了歧路。
四皇子李珉,是他宠溺下的失败品。兰贵妃的眼泪,让他对这个儿子多有纵容,却养成了其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当街纵马踏死平民,挑战的是国法,更是他作为皇帝的底线。他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圈禁李珉时,他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以及对自身教育失败的懊悔。
五皇子李瑾,正宫皇后所出,嫡子身份尊贵。可惜,资质平庸,性情软弱,非人君之选。他早早看出了这一点,也察觉了皇后和李瑾本人对那个位置的渴望与力不从心。他并未点破,也未过多扶持,只是冷眼旁观。最终李瑾的主动放弃,让他松了口气,也有一丝怜悯。这个儿子,至少活得明白。
而七皇子李琂,是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那个早逝的、身份低微却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他心底唯一的白月光。对李琂,他怀有最深沉的愧疚与补偿心理。他因种种顾虑,未能给予其生母名分,也让李琂自幼体弱多病,受尽冷眼。他将这份愧疚化为暗中关注与培养,看着李琂从最初的隐忍病弱,到后来逐渐展现出惊人的韧性与智慧。他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动,为他铺路。他欣赏李琂的沉稳果决,也欣慰于他与盛小七之间那种不同于其他皇子妃嫔的、真实的情感互动。立李琂为储,传位于他,既是出于对江山未来的考量,也是作为父亲,对那份亏欠的最终弥补。他临终前对李琂说出“小心身边最亲近之人”的警告,既是帝王心术,也是老父的担忧,尽管他可能并未完全猜透“系统”的秘密。
宫变之夜,他看似震惊,实则内心冰冷如霜。荣贵妃的疯狂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背后必然有被圈禁的李琛的黑手。他布下陷阱,冷静地看着他们跳进来,然后一网打尽。对待这些试图颠覆江山、骨肉相残的逆子毒妃,他没有任何心软。帝王的冷酷,在那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一生,都在权衡、猜忌、制衡与偶尔的真情流露中度过。他爱他的儿子们吗?或许是爱的,但帝王的身份,让他必须将父爱置于江山社稷之后。他亲手圈禁了三个儿子,看着他们在权力斗争中沉沦、毁灭。他赢得了江山稳固,却似乎输掉了天伦之乐。
临终前,他看着跪在榻前的李琂和李瑞,将虎符交给李琂,叮嘱他必须除掉李琛,也肯定了李瑞的选择。那一刻,他或许感到一丝解脱。这沉重的担子,终于可以交出去了。这孤家寡人的滋味,他也尝够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不是万里江山,不是文武百官,而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春日,那个温婉的女子在桃花树下,对他浅浅一笑的画面。
若有来生,不做帝王,只做寻常百姓,或许,便能求得一份简单的圆满吧。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曾因他某个儿子的绝望而数次重启。而他每一次,都如同棋盘被重置的棋子,毫无记忆地,重新走过这充满算计与遗憾的一生。唯有那个能听见心声的七子,独自背负着往复循环的记忆,最终,打破了命运的轮回。
皇帝的孤独,是连时空的奥秘都无法触及的、永恒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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