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旗帜,一路向南。
队伍翻过三道山梁,终于看见边城轮廓。城墙低矮,石缝间长满荒草,城门口几个孩童蹲着玩石子,听见脚步声抬头望来。陈无咎走在最前,肩上披风已蒙尘,手中黑铁旗杆未放。
他脚步没停。
身后三十二人列队紧随,步伐整齐。慕清歌在左,剑未出鞘,但剑柄金纹微亮。李慕白拄着算盘走在右后方,眉头轻皱,指尖在算珠上滑动。王猛断后,玄铁假肢踏地声响清晰。
城门守卫认出王猛,刚要行礼,却被那面旗挡住视线。他盯着旗面两个古篆——“气运”,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陈无咎径直穿过城门,走向中央广场。
那里早已聚了不少人。百姓站在摊位旁,猎户背着弓,农夫拄着锄头。他们看着这支从南岭归来的队伍,看着那面从未见过的旗帜,没人出声。
广场中央有一块青石台,裂了条缝,据说是百年前战乱时留下的。陈无咎走到台前,将旗杆往地上一顿。
轰!
一声闷响传开,石台震动。黑铁旗杆竟自行下陷三尺,稳稳立住。刹那间,赤金光芒从旗面爆发,直冲云霄,化作一道龙形光柱盘旋不散。
天空本是晴朗,此刻却有霞光垂落,照在旗上,“气运”二字灼灼生辉。
人群依旧静默。
一个拄拐的老兵站在前排,盯着那面旗看了很久。他忽然单膝跪地,声音发颤:“陈公子……回来了。”
这话像一把钥匙。
一个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往前走。少年放下锄头奔来。商贩收摊合门。一人跪,百人随,千人伏。不是臣服,是信奉。
陈无咎站着不动。他左手按在腰间青铜罗盘上,罗盘发烫,微微震颤。他闭眼,开启“气运映照”。
视野变了。
全城百姓头顶浮现出颜色。起初灰黄杂乱,如同迷雾。片刻后,那些颜色开始流动,汇聚,最终凝成一片温润赤金,如江河归海,源源不断涌向广场中央。
这股气运之流,终点正是他脚下。
他睁开眼,抬头望天。
就在这时,左臂闪电状疤痕突然剧痛,像有火线在皮下窜动。他没皱眉,也没抬手去碰,只是站得更稳。
高台之上,苍云宗宗主不知何时已现身。他穿紫金长袍,背手而立,目光扫过旗帜、百姓、陈无咎三人组,久久未语。
李慕白缓步上前,手中算盘轻拨三下,低声说:“地脉应旗,天象显瑞,此乃‘承运’之兆。”
宗主目光微动。
王猛踏上石台,玄铁假肢铿然落地。他拔出背后大刀,横于胸前,朗声道:“我王猛,愿以百夫长之职,协守边城!”
话音落下,宗主终于开口:“气运堂立,非为私权,实为护民。”他袖中飞出一枚赤铜令牌,直入陈无咎手中。“今日起,陈无咎掌边城防务、缉妖、巡境三事,代行宗门令。”
陈无咎双手接过,低头:“遵命。”
宗主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风忽然停了。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洒下,正照在旗上。赤金光芒与天光交融,整座边城仿佛镀了一层金。
慕清歌上前半步,站在陈无咎身侧。她右手搭上剑柄,轻轻一推。
剑出鞘一寸。
金光溢出,顺着剑身流淌,与旗上赤金相连,形成一道光桥。两股气运交汇,不分彼此。
陈无咎低头看她。她没回头,只轻轻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这方天地,我必以气运定之。”
话音落,天地寂静。
李慕白收起算盘,退到人群前排,含笑而立。他是长老,也是见证者。这一幕,他会记一辈子。
王猛持刀肃立,站回旗杆另一侧。他的任务变了,从断后变成守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百姓们缓缓起身,没人喧哗。他们拍掉膝盖上的土,牵着孩子回家,打开铺门继续做生意。生活如常,但眼神不同了。有人回头看那面旗,目光里多了点东西。
希望。
陈无咎仍站在台上。他望着城外远山,罗盘还在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而是开始。
慕清歌的剑仍未归鞘。金光还连着旗面,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两人绑在一起。
她忽然说:“你疼吗?”
他没明白。
她指了下他左臂:“刚才,你闭眼的时候,伤在痛。”
他低头看那道疤,已经变暗,但皮肤下仍有热流窜动。他摇头:“不重要。”
她也不再问,只是握紧了剑。
风吹起来,比之前更大。旗帜猎猎作响,赤金光芒在风中摇曳,却不曾熄灭。
远处传来鸡鸣,有人在喊卖豆腐。一个老妇提着篮子走过广场,抬头看了眼旗,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陈无咎抬起手,摸了摸旗杆。
冰冷,坚硬,真实。
他放下手,转向慕清歌:“我们该做点事了。”
她说:“你说。”
他说:“先修墙。”
她点头:“好。”
李慕白听见了,走过来:“缺材料,我库房还有三成可调。”
王猛也过来:“巡防队缺人,我名单上有二十个可用。”
陈无咎看着他们,又看脚下这片土地。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毒瘴未清,地脉不稳,边境仍有妖兽游荡。
但他不怕。
他转身面向广场,举起手。
所有人停下动作,望来。
他说:“明天辰时,开工。”
没人欢呼,没人鼓掌。但他们都在听,都记住了。
他走下石台,脚步沉稳。慕清歌跟在他左侧,剑仍在手。李慕白和王猛一右一后,四人并行,穿过人群。
走到城西旧坊时,陈无咎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罗盘。
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地下。
他蹲下,用手挖开泥土。几块碎石下,压着一块焦木。上面刻着符号,与他在山口见过的一样。
李慕白凑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这是我早年的标记……怎么会在这里?”
陈无咎没回答。他盯着那块木片,手指抚过刻痕。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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