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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香蕉紫薯球的卓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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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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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火葬场夜班焚化师,师父总说这行最安全。

>“按规程操作,啥邪乎事都没有。”他叼着烟。

>直到那晚我值班,厕所隔间下渗出幽蓝冷光。

>监控显示师父冲进厕所,随后惨叫撕裂死寂。

>我撞开门时,他蜷在角落,瞳孔映着跳跃的蓝火。

>“烧不干净...它们...烧不干净啊!”他嘶喊着。

>次日师父没来,领导说他突发急病。

>我查值班记录,发现他烧过一具无名焦尸。

>那晚焚化炉温度莫名失控,我瞥见控制台倒影——

>幽蓝火焰在我肩头静静燃烧。

---

火葬场的夜,是种能渗进骨头缝里的沉。空气像是被无数细密的灰烬填满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种奇怪的滞涩感,吸进去的是凉,呼出来的是沉。那股味儿更是顽固,消毒水刺鼻的锐利也压不住底下那股焦糊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混合的气息,它粘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成了这地方永恒的底色。

更衣室里的灯光惨白,白得发青,无情地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打在我和老张身上。他正慢悠悠地套着那身深蓝色的工装,动作有种近乎刻板的从容。金属扣子在他粗糙的手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子,”老张没看我,声音混着点含混的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甭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这行当,看着瘆人,其实最规矩,最干净。”他终于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直起腰,转过身来。那张脸在惨淡的灯光下沟壑纵横,像是被时间用钝刀狠狠犁过,每一道皱纹里都嵌着洗不掉的烟火气和疲惫。他习惯性地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点,只是那么虚虚地叼着,仿佛那点烟草味就能驱散周遭的阴冷。

“按规程走,一步别错,”他眯起眼,目光越过我,投向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该几点升温就几点升温,该烧多久就烧多久,骨灰盒擦干净了再递出去……守住了这些,啥牛鬼蛇神都靠不了你的边儿。”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邪乎?嘿,那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死人最老实,比活人老实多了。”

这话他跟我说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我刚来那会儿,半夜听见焚化炉风机莫名呜咽一声,都能吓得一激灵,全靠他这套“规程万能论”撑过来的。听得多了,耳朵都起了茧子。我胡乱应了一声,也抓起自己的工装往身上套。布料硬邦邦的,带着仓库里特有的阴凉潮气,贴上皮肉,激得我微微哆嗦了一下。

“行,老规矩,你先去预热三号炉。”老张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指间捻了捻,“我去趟厕所放放水。人老了,这零件儿就是不经用。”他摆摆手,趿拉着那双快磨平了底的旧劳保鞋,慢吞吞地晃出了更衣室的门,背影融进外面昏暗的走廊光线里。

我独自留在更衣室,那惨白的灯光似乎更冷了,像一层薄冰覆在身上。空气里的焚化炉余味和消毒水混合着,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老张的“规程万能论”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层薄薄的铠甲,暂时抵挡着深夜里无孔不入的寒意。我深吸一口气,那滞涩的空气沉甸甸地坠入肺腑,定了定神,才推开沉重的铁门,走向通往焚化间的走廊。

走廊长得没有尽头。顶灯间隔很远,惨白的光晕在中间地带形成大片的模糊阴影。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回荡,嗒、嗒、嗒……单调得让人心头发紧。两侧墙壁刷着半人高的惨绿油漆,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空气在这里似乎停止了流动,只有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焦糊的、属于火葬场特有的死亡气息,固执地萦绕着。

推开焚化间的厚重铁门,一股更猛烈的热浪夹杂着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焚化炉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一排排蹲伏在昏暗的灯光下。三号炉的控制台指示灯亮着待机的红光,像一只沉睡怪物的独眼。巨大的排风扇在头顶高处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永不停歇的叹息。

我熟练地启动预热程序。按键的触感冰冷。控制台上,代表温度的红色数字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上跳动。炉膛内部隐约传来低沉的、类似叹息的风声。我靠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上,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空间。角落里堆放着等待清理的运尸推车,不锈钢表面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冰冷而空洞。巨大的骨灰冷却槽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一切都按部就班,被老张口中的“规程”框得死死的。可心底那点莫名的寒意,并未因炉火的预热而驱散,反而像墙角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时间在焚化炉低沉的嗡鸣和排风扇单调的叹息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更长。预热程序平稳运行,炉温数字缓慢而坚定地爬升。我正盯着屏幕上那行行跳动的参数,一阵突如其来的、极其细微的声响钻进了耳朵。

是水声。

不是正常水龙头哗哗的流淌,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粘滞。像是很浓稠的液体,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瓷砖地面上。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厕所方向。嗒……嗒……嗒……间隔很长,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拖沓感。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寒气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了整个脊背。老张去厕所,怎么这么久?这声音……不对劲!

我猛地从控制台前直起身,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那粘稠的滴水声还在继续,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神经上。太静了,静得只剩下这诡异的水滴声和头顶风扇的嗡鸣。

不能再等了。我拔腿就往外冲,脚步因为急促而有些踉跄,皮鞋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更显得走廊里一片死寂。那粘稠的滴水声还在持续,像某种恶意的计时器,催促着我的脚步。

厕所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我一把推开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率先冲了出来!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杂着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腥臊,像一堵无形的墙撞在我脸上,呛得我瞬间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绝不是正常厕所该有的味道!

昏黄的灯光下,整个厕所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幽蓝色调。光源……来自最里面那个紧闭的隔间门板下方!那光不是灯光,冰冷,幽幽地,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正丝丝缕缕地从门板和地面的缝隙里顽强地挤出来,在地面流淌,勾勒出门板歪斜的轮廓。那粘稠的滴水声,就是从那个隔间里传出来的!嗒……嗒……声音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

“老张?”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在死寂的厕所里显得异常突兀,“张师傅?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只有那粘稠的滴水声,一声接一声,敲打着死寂。冰冷的幽蓝光线在肮脏的瓷砖地面上无声流淌。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那门缝下渗出的蓝光,那粘稠的滴水声,还有这浓得化不开的腐臭……一切都不对劲!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倒。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鼓点一样砸在死寂的走廊水泥地上!

是老张!

他高大的身影猛地冲进厕所,带着一股风,差点把我撞倒。他脸色铁青,平日里那种混不吝的镇定荡然无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渗出蓝光的隔间门,眼神里是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像看到了地狱本身。

“滚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咆哮,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直直地朝着那扇门冲了过去!

“张师傅!别——”我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老张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蛮力,猛地抓住隔间门板那冰凉的金属把手,狠狠一拧,用力向外一拽!

“哐当!”

门开了。

就在那一瞬间——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猛地从老张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怖,瞬间撕裂了火葬场死水般的寂静,像一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的大脑被这声惨叫震得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发生了什么?!

我魂飞魄散地扑到门口,视线越过老张剧烈颤抖、几乎要瘫倒的巨大身躯,投向隔间里面——

老张佝偻着背,整个人蜷缩在隔间冰冷的角落,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他那双因常年抽烟而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凝固地映照着前方。那瞳孔深处,清晰地跳动着两簇东西——幽蓝、冰冷、无声无息地燃烧着的小火苗!

那火苗就在隔间中央的地面上悬浮着,离地不过半尺。没有来源,没有燃料,就那么凭空燃烧。它跳跃着,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如同万年冰川深处挖出的鬼火。幽蓝的光线将隔间狭小的空间染得一片妖异。地上湿漉漉一大片,是深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那粘稠的“滴嗒”声,就是这液体从蹲便器边缘缓缓滴落发出的。

“鬼……鬼火……”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尖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老张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猛地抬起一只枯枝般剧烈颤抖的手,死死地指向那跳跃的、散发着不祥寒意的幽蓝火焰,指甲缝里嵌满了黑色的油泥。

“烧……烧不干净……”他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磨烂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和极致的恐惧,“它们……烧不干净啊——!”

那凄厉绝望的嘶吼在狭窄污秽的隔间里猛烈地回荡、冲撞,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剥落的墙皮仿佛都在那声浪中簌簌发抖。老张布满血丝、几乎要瞪裂的眼球,死死嵌在眼眶里,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两簇跳跃的幽蓝鬼火,瞳孔深处映出的那两点冰冷的蓝光,成了他眼中最后残留的、唯一的世界。

烧不干净……它们……烧不干净啊!

这绝望的嘶喊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神经末梢。我全身的肌肉都僵死了,血液似乎凝固在血管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空洞的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板急速上窜,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我只能像根腐朽的木桩,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簇鬼火幽幽地跳动,冰冷的蓝光舔舐着老张扭曲如恶鬼的脸庞。

就在这时,那两簇原本只是静静悬浮燃烧的幽蓝火焰,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们如同被赋予了某种邪恶的生命,猛地向上窜起一截!跳跃的火苗尖端骤然拉长、扭曲,像两条蓄势待发的、由纯粹寒冰构成的毒蛇!下一瞬,它们脱离了地面,带着一股刺穿骨髓的冰冷气息,无声无息地,却又快如闪电般,朝着蜷缩在角落、抖成一团的老张……直扑过去!

“呃——!”老张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凄惨的闷哼,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两簇幽蓝的火焰,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没有灼烧的焦糊味,没有皮肉开裂的声音。只有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那幽蓝的火苗在老张深蓝色的工装肩头无声地燃烧着,跳跃着,冰冷的光映亮了他脸上每一道因极致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纹路。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眼球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血点,嘴巴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嗬……嗬……”的、濒死的抽气声。

几缕诡异的、带着灰败气息的白烟,开始从他肩头被鬼火“舔舐”的地方袅袅升起,融入污浊的空气里。

“张师傅!”那声嘶力竭的叫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冰封,带着我自己都无法辨认的尖锐破音。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但一股更原始的冲动——不能让这活生生的、刚刚还在跟我说话的、叫我“规程”的人就这么在我眼前被烧死——猛地压倒了那恐惧。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顾不上那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腐臭,双手胡乱地、用尽全力地拍打老张肩头那两簇该死的鬼火!

手掌触碰到那幽蓝火焰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猛地刺入骨髓!那不是火焰该有的温度,那是绝对的、死寂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严寒!我的手掌瞬间失去了知觉,像是拍在了两块万年玄冰之上,刺骨的冷意沿着手臂的骨头缝急速蔓延,半个身子都麻痹了。更可怕的是,那火焰……那幽蓝的鬼火,在我的拍打下,竟然纹丝不动!它冰冷、凝实,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维度,我的手掌徒劳地穿过了那跳跃的光影,只带起一丝微弱的、更显诡异的蓝色光晕涟漪。

拍不到!烧不着!它就在那里,吞噬着老张的生命力,而我却像在拍打一个虚妄的噩梦!

“嗬……嗬……”老张的抽气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他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像通了高压电。那双曾经叼着烟、说着“死人最老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扩散的瞳孔和一片死寂的灰败。那灰败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肩头被鬼火附着的地方,迅速向全身蔓延。皮肤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皱纹变得更深,如同刀刻。

肩头的鬼火似乎“吸饱”了,幽蓝的光芒猛地暴涨了一下,随即倏地熄灭,如同从未出现过。

那股死死攫住老张的无形力量也骤然消失。

老张蜷缩在角落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像一袋被倒空的面粉,软软地、无声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砸在冰冷潮湿、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地砖上。他的脸侧贴着肮脏的地面,眼睛还圆睁着,瞳孔彻底散了,凝固着最后那一刻无法言说的极致惊骇和……一种诡异的、被“烧”干了的灰败。

那两簇幽蓝的鬼火,彻底消失了。隔间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地上粘稠的深色液体,浓得令人作呕的腐臭,还有……老张那具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僵硬冰冷的尸体。他倒下的地方,那片污浊的地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晕,但眨眼间便彻底消散在污秽的空气里。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厕所,甚至吞噬了走廊尽头焚化炉低沉的嗡鸣。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孤独。冰冷的麻痹感还残留在我拍打过鬼火的手臂上,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眼前老张那迅速灰败僵硬的尸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真实”的恐怖之网,将我死死罩住,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模糊的交谈。是其他值班的人被刚才那声惨叫惊动了?我猛地一个激灵,像被从冰水里捞出来,残存的理智艰难地压过了纯粹的恐惧。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我在这里,看到这一切!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隔间里爬了出来,双腿软得像是面条。踉跄着冲出厕所门,外面走廊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我靠着冰冷的、刷着惨绿油漆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走廊拐角晃动。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呕吐的欲望,踉跄着,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值班室的方向。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身后厕所里那浓烈腐臭的死亡气息。

冲进值班室,反手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工裤传来寒意。我大口喘息,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几乎要炸开的神经。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惨白的灯光,堆满文件的桌子,墙上挂着的几把钥匙,还有……角落那个小小的监控屏幕墙。

十几个分割的画面,显示着火葬场各个关键区域的实时景象。焚化间、骨灰存放室、走廊……还有——那个该死的厕所门口的监控画面!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钻入我混乱的脑海:老张冲进去之前……发生了什么?那鬼火……到底从何而来?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又冻住了。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监控台前,冰冷的手指因为恐惧和残留的麻痹感而颤抖得厉害,几次才抓住那个控制着厕所门口监控画面的旋钮。

画面被调了出来。时间……往回倒。我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

黑白的监控画面,像素不高,带着点雪花噪点。画面里是那条死寂的走廊,尽头是厕所虚掩的门。时间数字在屏幕一角飞快地倒退:23:48……23:47……23:46……

终于,停在了老张冲进去前的那一刻。

屏幕右上角的时间:23:45:17。

画面里,老张高大的身影正从走廊另一头出现,脚步很急,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焦虑和……某种决绝的神情。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厕所走去。

就在他离厕所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

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幽蓝色光芒,如同地底渗出的冰冷泉水,无声无息地从那扇虚掩的厕所门缝底下……流淌了出来!那光很淡,在黑白的监控画面里呈现为一种诡异的、比周围环境更亮的灰白色,丝丝缕缕,贴着肮脏的地面蔓延开一小片区域。

老张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就在看到那抹蓝光的瞬间,他脸上的焦虑和某种决心瞬间被一种纯粹的、刻骨的恐惧所取代!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黑白像素下扭曲变形,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微微张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

但下一秒,一种更加复杂的神情取代了纯粹的恐惧。那里面有挣扎,有巨大的痛苦,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认命般的绝望?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腮帮子咬得死紧。然后,就在那短短的一两秒停顿之后,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他不再犹豫,不再退缩,反而像是被那幽蓝的光彻底点燃了某种疯狂,猛地加速,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蛮横气势,一头撞开了那扇虚掩的厕所门,冲了进去!

画面里,只剩下那扇被撞开的门,在惯性下微微晃动。门缝底下,那抹诡异的灰白色(幽蓝)光晕,在监控里无声地流淌着,像某种冰冷生物的触须。

紧接着,就是那一声透过监控喇叭也能感受到凄厉程度的、非人的惨叫!尽管是无声的画面,但老张最后冲进去时那决绝疯狂的身影,和门缝下流淌的幽光,已经构成了一幅无声的、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图景。

“啊!”我低呼一声,像是被屏幕里那无声的恐怖烫到,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老张最后冲进去时那个眼神——麻木、疯狂,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深深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比任何厉鬼的形象都更让我胆寒。

他看见了!他一定知道那蓝光是什么!甚至……他冲进去,不是鲁莽,更像是一种……赎罪?或者,是知道躲不过去的绝望反击?

“烧不干净……它们……烧不干净啊!”

他那嘶哑破裂、充满极致恐惧的遗言,再次在我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它们?它们是谁?什么东西“烧不干净”?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缓缓移向值班室角落那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文件柜。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厚厚的、用牛皮纸封皮装订的册子——火葬场的焚化记录。每一次焚化操作的时间、炉号、死者编号(或无名氏编号)、操作员签名……都详尽地记录在案。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老张最后烧的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那“烧不干净”的……会不会就在那冰冷的记录里?

值班室惨白的灯光似乎更冷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监控屏幕上,厕所门口的画面已经恢复了死寂,只有那扇门微微晃动的虚影。老张最后那疯狂冲入的身影和门缝下流淌的幽光,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烧不干净……它们……”

嘶哑的遗言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子,刮擦着我的神经末梢。

它们?什么东西烧不干净?那跳跃的、冰冷的鬼火,和某个被老张亲手推进焚化炉的“东西”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恐怖的联系!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我仅存的理智。

我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恐惧,死死钉在墙角那个巨大的、覆盖着一层薄灰的灰色铁皮文件柜上。那里面,锁着火葬场所有的秘密,也锁着老张死亡的真相。我必须知道!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恐惧。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脆响,碎瓷片和冰冷的茶水溅了一地。我顾不上这些,踉跄着扑到文件柜前。

柜门上了锁。冰冷的黄铜挂锁在灯光下闪着冷漠的光。

钥匙……钥匙在哪?我呼吸急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值班室里疯狂扫视。墙上……对,墙上挂着几串钥匙!我冲过去,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些冰冷的金属。一串、两串……终于,一把带着“档案柜”标签的钥匙被我哆哆嗦嗦地摘了下来。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我拉开沉重的柜门,一股陈年的纸张、灰尘和隐约的烟火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子里,一排排深蓝色的硬壳文件夹整齐排列,封脊上用白色的油漆标注着年份和月份。

我的手在抖。深吸一口气,我抽出最近的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记录着当月所有焚化操作的记录册。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冰冷而沉重。我把它重重地放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翻开了第一页。

纸张哗啦作响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快速掠过那些冰冷的表格。日期,时间,炉号,操作员签名……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具具冰冷的代号或姓名。老张的名字出现了几次,都是正常的日班操作,处理的也多是自然死亡或有明确身份的老人。

不是这些。时间对不上。鬼火出现在昨夜,老张的恐惧,指向的是他最近、最后一次的操作!

我飞快地翻页。纸张粗糙的边缘刮过指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快了,快了……记录翻到了昨天——也就是老张夜班的那一天。

我的手指猛地停住。

表格的日期栏,清晰地印着昨天的日期。目光急切地向下搜寻,锁定在夜班时段。

【操作时间:22:47】

【炉号:3号】

【遗体编号:wN-0724】(wN代表“无名”)

【遗体特征简述:高度炭化,体表特征无法辨识,疑似火灾现场转移。来源:市局刑侦支队。】

【操作员签名:张建国】

张建国。老张。

时间吻合!昨夜,老张操作了三号炉,焚烧了一具……高度炭化的无名尸体!来源是刑侦支队?火灾现场?

高度炭化……烧不干净……

老张最后那声嘶力竭的“烧不干净啊!”如同惊雷,再次在我脑中炸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难道……难道那具焦尸……并没有被完全焚化?那鬼火……就是它?

“哐啷——!”

一声突如其来的、沉闷的巨大金属撞击声,毫无预兆地从值班室门外传来!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响,仿佛就在门口,又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震颤,狠狠砸在值班室的铁门上!

我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记录本“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我猛地扭过头,惊恐万状地看向那扇紧闭的、冰冷的铁门。门外走廊的声控灯似乎被那巨响惊动了,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昏黄的光线从门缝底下漏进来,在地面投下一条扭曲晃动的光带。

死寂。那声巨响之后,是比之前更甚、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那一下撞击吸走了。

谁?什么东西?!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是风吹动了什么重物?是管道破裂?还是……那个“烧不干净”的东西……找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再无声息。只有走廊声控灯那昏黄的光,在门缝下固执地、微微地晃动着。

“呼……”我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憋在胸腔里的浊气,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也许是意外?也许是其他夜班人员不小心弄出的动静?我试图用这些苍白的理由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脏,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摊开的记录册。那一行关于无名焦尸的记录,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视线。

【操作时间:22:47】

【炉号:3号】

三号炉……正是我今晚负责预热的那台炉子!也是老张……昨夜焚化那具焦尸的炉子!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欲望。昨夜那冰冷的鬼火,老张凄厉的惨叫,他肩头升起的灰败白烟……所有恐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那炉子……那炉子有问题!那具焦尸……还在里面?或者……它的“东西”……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声,从控制台的方向传来!不是机器正常的嗡鸣,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共鸣?在低语?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看向焚化炉监控区。

控制台上,代表三号炉运行状态的指示灯,正散发着稳定而冰冷的绿光。然而,就在它旁边,那个显示炉膛内部核心温度的液晶显示屏上,异变陡生!

代表实时温度的红色数字,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跳动着!

【目标温度:850c】

【实时温度:845c】——【846c】——【847c】……数字在极其缓慢地、但异常稳定地向上爬升。这本身没什么问题,预热升温本该如此。

但是!

在那稳定上升的红色主数字下方,一行代表炉膛不同区域温度监控的小字数据,却像抽风一样疯狂地闪烁、跳动!那些数字毫无规律可言,忽而飙升到令人心惊的【920c】,忽而瞬间暴跌至冰点般的【-10c】,甚至出现了物理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ERR】(错误)符号!混乱的数据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在小小的屏幕上疯狂地痉挛着。

这绝不是传感器故障!没有哪个故障能瞬间让温度显示跨越上千度的温差!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昨夜,老张烧那具焦尸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是不是……也经历了这种仪器完全失控的疯狂?

“烧不干净……它们……烧不干净啊!”

老张那嘶哑绝望的吼叫,仿佛就响在耳边。

我死死地盯着那疯狂跳动的、完全失控的温度数据,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已经缠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怎么办?关掉它?强行停止预热?可规程……老张的规程……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屏幕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三号炉控制面板正上方的一个微型状态显示屏,除了显示几个关键参数外,它的屏幕……是黑色的,像一块小小的、深不见底的墨玉。平时它只反射着控制室顶灯的光晕。

而此刻,就在那片纯粹的、光滑的黑色屏幕上——

清晰地映照出了我身后值班室的景象!

惨白的灯光,堆满杂物的桌子,墙角沉默的文件柜……还有……我的背影!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因为,就在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屏幕里,清晰地映照出——在我的左肩上,正无声无息地、幽幽地燃烧着一小簇火焰!

幽蓝、冰冷、跳跃着……

和我昨夜在厕所隔间里看到的、钉在老张肩头的那两簇鬼火……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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