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张恕的惨叫撕破空气,他像只蒸熟的大虾般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压住腹部。
温热的血一股股从指缝间涌出,浸透袍服,在尘土里洇开一团污黑。
赵小六瞥见那刀没能扎进要害,暗骂一声“该死!”,却知道再没机会补刀。
他当机立断,吼了一嗓子:“撤!”
话音未落,人已如鬼影般向后掠去,几个起落就混进了溃逃的土匪堆里。
钱百户带人追了一阵,却被那些乱糟糟的土匪隔离,只好作罢,先回车阵处。
那帮乌合之众早已丧胆,哭爹喊娘地往山林深处乱窜。
赵小六几人脚程极快,不消片刻竟追上了跑在最前头的捅天柱。
“秦、秦爷……”捅天柱扶着树干喘如破风箱,脸上又是汗又是泥,“这回折了好些兄弟,寨子怕是要散……”
正说着呢,脖子上骤然一凉。
接着就觉着说话漏风,半个音也吐不出来了。
一阵剧痛直冲脑门,他猛地用手去捂脖子,却根本按不住那呲出来的血。
“嗬……嗬……”
踉跄两步,喉间发出一点怪响,“扑通”一声栽进草丛,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
其他土匪一见这情形,魂飞魄散,连滚带爬作鸟兽散,转眼便没入林野深处。
赵小六甩去匕首上的血珠,面无表情扫过身旁几名手下。
四个跟了他多年的锦衣卫弟兄,还有广谋派来的帮手,吴家三兄弟。
“事没办成。”他声音压得极沉,字字砸在地上,“张恕还有口气,话就可能漏。”
一名锦衣卫下属急道:“头儿!咱们趁现在回京,把秦王那些勾当报给韩指挥使,将功折罪,说不定还能……”
话音未落,气氛骤紧。
“噌啷——”
锦衣卫四人与吴家兄弟几乎同时拔刀,彼此警惕,泾渭分明。
要是赵小六真决定回京,靠这些日子在秦王府摸到的底细,稍加编排,确实能立个大功。
可那就意味着与秦王彻底撕破脸,眼前这三个广谋的人,绝不能再留。
方才赵小六与钱百户那场搏杀,大家都看在眼里,出手狠辣,招式果决。
吴家兄弟暗暗后退半步,刀尖微颤,紧盯着赵小六握刀的手。
“都把刀放下!”
赵小六突然一声厉喝,震得林间一静。
他横身插到两拨人中间,冷眼扫了一圈:“自己人动刀子,像什么话!”
他转头看向那四个锦衣卫,语气恳切:“你们自己想想,在京师过的是什么日子?日夜当值,提心吊胆,领那么点饷银,连翠红楼的门槛都摸不起。”
他抬手朝西安方向一指,“自打跟了秦王,吃穿用度,哪里亏过咱们?”
“王府送来酒肉金银,可曾短缺过?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秦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是万不能背叛的!”
那锦衣卫下属脸色发白,仍嗫嚅道:“可、可咱们毕竟是锦衣卫的人……这事若让韩指挥使知道……”
“韩指挥使?”赵小六忽地笑了,笑声里却透着一股寒气,“怎么,你也想学张铁头?”
几人脸色大变。
另一人颤声问:“张铁头……头儿,他,他在哪里……”
“想见他?”赵小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也不是不行,挖出来给你们瞧瞧便是。不过埋了这些时日,还完不完整,可就不好说了。”
入住新宅邸那次,张铁头想要把广谋行踪上报。
赵小六将他叫去单独谈话,此后这人便如蒸发一般,再无踪影。
四人早已心有所疑,如今听赵小六亲口认下,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多年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刀,放下!”赵小六又喝了一声,“别逼我不讲旧情。”
四人对视片刻,眼底尽是挣扎,最终“哐当”几声,佩刀相继落地。
吴家老大见状,上前一步抱拳,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切笑意:“秦王果然没看错人。赵旗官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吴某佩服。”
赵小六却摇头一叹:“可惜此番失手,终究给王爷惹了麻烦。”
“赵旗官不必自责。”吴老大宽慰道,“弟兄们都尽了力。谁料会突然杀出那十几个军汉?否则张恕必死无疑。”
听他这般说,赵小六忍不住望向潼关方向,他也很是奇怪。
一个西安府的百户,怎么会偏偏出现在这儿?
总不能单是巧合吧?
“张都指,伤势如何?”
钱百户蹲下身,看向他已经被血染红的衣袍,关切问道。
“还……还撑得住,”张恕疼得声音发颤,勉强抬头,打量眼前这人:“你是……”
“下官钱勇,原蓝田卫所百户。”钱百户赶紧自报家门,“景泰四年春节,下官还去给你拜过年,可还记得?”
“百户?拜年?”张恕一愣,脑子里空空如也。
也难怪,他当年可是都指挥使,寻常百户、千户这类小卡拉米,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真拜过年,那也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卫所指挥使来的。
那么多人,他哪记得住每一张脸?
可不管那许多,能攀上点关系总是好的。
张恕顺着话头接:“是了……是有这么回事。我记起来了,你还给我拜过年呢。”
他忍着痛挤出句话:“这回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本官这条命怕是就交待在这儿了。”
钱百户轻笑一声,他哪里能给高高在上的张都指拜年,方才所言不过胡诌而已。
与张恕的缘分,也就是当年其检阅蓝田卫所时,远远瞅见过几眼罢了。
脸上丝毫不露,只摆手道:“张大人先别说话了,伤要紧,得赶紧处置。”
张恕连连点头:“对对,快……快帮我止血。”
钱百户麻利地用刀割开张恕的外袍,扯成布条,紧紧缠住他腰腹间最深的伤口。
胸口与屁股上的箭伤不算要害,利索地拔了箭头,草草处置便是。
这时,孙曰良挪步过来,眼神里带着审视:“钱百户,你既是蓝田卫所的人,怎会跑到这潼关外来?”
钱百户笑笑:“孙布政大人,蓝田卫所早裁撤啦,我现在是西安府游击营的百户。”
“那也不该在这儿啊。”孙曰良不松口,“这儿可是河南地界,你这是越境了吧?”
张恕也是有点奇怪,他还是都指挥使的时候,没有紧急军情的情况下,都不能跨府调兵。
这钱百户一个陕西的百户,跑河南来干什么?
钱百户不慌不忙,张开手臂亮了亮身上那套灰扑扑的常服:
“我是告了假出来的,自然能来这儿。”
话音未落,王主事也凑了过来,盯着他腰间的刀和身后那十几个精悍汉子,挑眉问道:
“告假还带刀?还带着十几个兄弟一块儿,这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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