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眼睛，唾沫星子横飞，诉说着工作中的憋屈和无力：
“……妈的，有时候真觉得没劲！真的！我们蹲点、排查、抓人，一套流程下来累得像条狗，证据链都快摆齐了！结果呢？上面一个电话打过来，轻飘飘一句‘证据不足’或者‘另有情况’，就得放人！操！那些有关系有背景的，眼里根本就没法！”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砸在桌子上，震得酒瓶乱晃，语气里充满了理想被现实碾碎后的愤懑和不甘。
江林安静地听着，偶尔吸一口烟，喝一口酒。
直到林队的抱怨告一段落，他才看似随意地接了一句，声音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你是说……黄远宗吗？”
正拿起酒瓶要灌酒的林队动作猛地僵住，酒瓶悬在半空。
他霍然抬头，醉眼朦胧中透出极大的惊愕和疑惑，死死盯着江林：“你……你怎么知道？！”
江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伸过去，和林队悬在半空的酒瓶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然后，他也不管林队什么反应，仰起脖子，将杯中那泛着白沫的冰啤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
放下空杯，江林才迎向林队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不答反问：
“林队，难道你就从来没好奇过……上次那个关于黄远宗溜冰的举报电话，是谁打的吗？”
“噗——咳咳咳！”
林队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喷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江林，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可是……可是外界不都传，你跟黄远宗关系匪浅吗？你他妈还给他做事！”
“关系匪浅？”江林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冰冷的意味。
他又从烟盒里抖出两根烟，自己点燃一根，另一根递向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的林队。
“那都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假象。”江林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在烟雾后变得锐利。
“黄远宗那种人，吃人不吐骨头。以他的身份和能量，想弄死我这种没什么根基的，分分钟的事。我给他做事，不过是夹缝里求生存，顺便……找点能自保的东西。”
林队下意识地接过了烟，任由江林帮他点上，他猛吸了两口，试图用尼古丁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他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复杂：“看来……你和黄远宗，远不是外面传的那么和睦。”
“和睦？”江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但笑容很快收敛，只剩下冷意，“他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才对。”
林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
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但也卸下了许多防备。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告密的隐秘感，接着说道：
“黄远宗溜冰，是我一个关系很铁的同事亲眼所见！就在天鹅KtV里！当时我们接到你的举报电话，抓了现行！”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功亏一篑的懊恼和愤怒：“可是人刚带到所里，还没等问话呢，上面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我们老大那里……然后，一切就都不了了之了。证据？目击证人？全都成了‘误会’！呵呵……”
林队苦笑着，又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倒满了啤酒。
他刚要放下瓶子，看到江林的杯子也空了，便顺手拿过酒瓶，也给江林蓄满。
金黄色的液体带着白色的泡沫涌入杯中。
然后，他拿起自己那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啤酒，像是要浇灭心头的窝火和憋闷，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直接闷掉了！
冰凉的啤酒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他的衣领，他也毫不在意。
放下空杯，他长长地、带着酒气地哈了一口气，眼神更加浑浊，颓然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望着喧嚣的烧烤摊，喃喃道：“这世道……有时候，真他妈的没意思……”
江林看着眼前这个失意颓唐的刑警队长。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刚刚被倒满的啤酒，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烤炉上的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周围的划拳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张小小的桌子周围，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个各怀心事。
因奇特的命运而暂时坐在了一起的男人，以及那无声流淌的、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隐秘信息。
林队又仰头闷下去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似乎暂时浇灭了些许胸中的块垒，却也让他眼底的颓唐更加明显。
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自嘲开口：“呵……也别叫什么林队了，听着刺耳。叫我林书豪吧。”
江林拿起酒瓶，默默地将林书豪面前空掉的杯子再次斟满，泡沫细细密密地涌上来。
他动作平稳，语气却带着一丝探究：“怎么？就因为想动黄远宗没动成，还给你降级处分了？”
“唉——”林书豪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愤懑和无力。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但这声叹息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这个体系里，试图挑战某些根深蒂固的规则和人物，往往就要付出代价。
他的理想和热血，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被撞得头破血流。
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酒精让他的思维有些跳跃，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江林，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职业本能残留的锐利：
“你……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程德峥的？”
江林刚刚端起自己的酒杯，送到唇边，听到这话，动作瞬间僵住，酒杯停在半空。
酒液在杯壁上轻轻晃荡。
他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慵懒和随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警惕和审视。
他迎向林书豪的目光，没有闪烁，没有回避，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是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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