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宜州府夜的阴寒与血腥气。但城东陈老铁家废墟上袅袅的青烟,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焦糊与硫磺味,仍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州府总号,后院一间加强了禁制的静室中,气氛肃穆。
那名被俘的玄水宫炼气圆满弟子,被废去了修为,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他肩胛和腿上的弩箭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失去了灵力支撑,疼痛与虚弱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林逸坐在主位,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湖。张玄陵坐在他左侧,手中桃木剑虽未出鞘,但那隐隐流转的雷光已让地上的俘虏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灰鹞与赵德海侍立一旁,明轩守在门口。
“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墨寒、墨石此行的全部计划,四海商会如何与你们勾结,以及玄水宫在宜州乃至东南的下一步图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林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那弟子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张玄陵剑上的雷光,又触及林逸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崩溃了。
“我……我说……墨寒师兄和墨石师兄,是奉了总坛‘刑罚堂’墨刑长老之命前来宜州……一是查明墨影长老陨落真相并伺机报复,二是……配合四海商会沈万金,设法除掉林公子您,至少也要重创您的根基,让官造坊和练兵之事无法进行……”
他断断续续,将所知和盘托出。
据他交代,玄水宫与四海商会的勾结已非一日。沈万金早年发家时,便借助过玄水宫在一些见不得光生意上的力量。近年来,玄水宫需要大量钱财和世俗资源进行某种“大计”,沈万金则渴望借助玄水宫的武力铲除商业对手、稳固自身地位,双方一拍即合。此次针对林逸,既是玄水宫为墨影复仇、挽回颜面,也是沈万金清除这个威胁其地位的“新贵”。
“墨刑长老……据说已至假丹境界,在宫中权势不小。他给了墨寒师兄一枚‘阴冥雷符’和一道‘血遁符’保命……我们原本计划,得手后便由沈万金安排,从水路秘密离开宜州……他还承诺,事后会提供一批‘生魂’供我们带回总坛……”
“生魂?”张玄陵眼神一厉,“沈万金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具体……具体小的不知,只听说沈万金在控制的一些矿山、码头,每年都有不少‘意外’死伤的苦力,魂魄去处不明……”俘虏瑟缩道。
林逸与张玄陵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沈万金此人,为了利益,果然已毫无底线。
“除了这些,你们在宜州,还有其他据点或同党吗?”林逸追问。
“没……没有了。墨影长老出事,之前的暗桩大多暴露或撤离。我们这次来,是临时据点,就是之前落脚的那几家客栈……对了,墨寒师兄逃走前,好像提了一句,说‘既然此路不通,便按第二计,从官面上动手’……”
“官面上?”林逸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明轩的声音:“公子,周文渊先生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周文渊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焦虑,手中拿着一份还带着墨香的《大周快报》校样。“东家,刚收到的消息,今日早间,州府衙门户房突然派人到坊市,以‘核查账目、整顿市容’为名,查封了我们三家关系密切的布庄和纸行,还带走了掌柜。四海商会、周氏、万通号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另外,坊间开始流传谣言,说老鸦山剿匪的‘义士’其实是一伙来历不明、图谋不轨的私兵,与……与东家您有关!”
官面打压,舆论抹黑!沈万金的“第二计”来得真快!
林逸接过校样扫了一眼,上面还有一篇周文渊紧急撰写的、为“义士”正名并驳斥谣言的文章,但尚未刊印。
“查封的理由是什么?”林逸问。
“说是接到举报,那几家店铺涉嫌‘走私违禁货物’、‘账目不清’。”周文渊愤然道,“这分明是莫须有!那几家店铺一向守法,定是沈万金买通了户房的人!”
“孙主事……”林逸想起那个曾想卡他官造坊资格的户房主事。此人果然与沈万金勾结颇深。
灰鹞开口道:“林公子,此事需禀报王爷。沈万金动用官府力量,已超出商业竞争范畴。王爷或可施压知府,令其收敛。”
林逸点头:“有劳灰鹞供奉传讯。不过,王爷不宜直接干预地方政务,以免落人口实。我们需双管齐下。”
他看向周文渊:“周先生,你手中的文章,立刻刊印,加急发行!不仅要为‘义士’正名,更要直接点出,近日有针对本埠守法商家的‘恶意构陷’行为,背后疑似有商业对手操纵官府,破坏宜州商界秩序!言辞可以再激烈些,但务必紧扣事实,引述律法。”
“是!东家!”周文渊精神一振,领命而去。舆论反击,必须快!
“赵三爷,”林逸又看向赵德海,“立刻派人,去查那几家被查封店铺的账目和进货渠道,务必做到我们自己心中有数,无懈可击。同时,联系与我们交好的其他商家,必要时联合发声,不能让他各个击破。”
“明白!”赵德海应道。
“张道长,”林逸对张玄陵拱手,“审讯此人所获关于沈万金勾结玄水宫、可能涉及‘生魂’邪祭之事,以及昨夜刺杀证据,可否请道长整理成文,通过贵门渠道,设法递交给……朝廷有司?比如,监察御史,或刑部清吏司?”
张玄陵立刻领会:“林道友是想借朝廷之力,反制沈万金?此计甚好!玄水宫乃修行界公敌,沈万金与其勾结,已是取死之道。贫道这就修书,连同证物(俘虏口供、昨夜缴获的玄水宫信物等),通过师门紧急渠道,直送京城!”
“多谢道长!”林逸又道,“另外,请道长再联系一下玄机、玄霆二位道长,看看能否请他们暂时留在宜州?我担心玄水宫不会善罢甘休,墨寒等人伤愈后,可能还会有动作。”
“理当如此,贫道这就传讯。”张玄陵点头。
一番部署,众人各自领命而去。静室内,只剩下林逸与一直静默旁听的苏婉清。
“逸,沈万金来势汹汹,官府、舆论、甚至可能还有后续的江湖手段……”苏婉清灵体微光流转,带着担忧。
“他越急,越说明我们的发展威胁到了他的根本。”林逸走到窗边,看着院中渐渐亮起的天光,“昨晚我们粉碎了他的刺杀,断了他一条臂膀。他现在是狗急跳墙,想用官面和舆论压垮我们。但这恰恰暴露了他的弱点——他害怕我们继续壮大,害怕我们把事情闹大,捅到天上去。”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所以我们不能退,必须迎头痛击!用舆论揭露他的无耻,用证据指控他的不法,用实力让他知道,宜州不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方!只要撑过这一波,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的同盟自然会生出裂痕,那些观望的官员也会重新权衡。”
“那……那个俘虏?”苏婉清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玄水宫弟子。
林逸漠然道:“他还有些用。留他一命,作为指控沈万金勾结邪派的活证据。交给张道长,由神霄雷火门看管,比我们留着更安全。”
他走到案前,铺开纸张,提笔给赵恒写信。信中详细汇报了昨夜反刺杀成果、俘虏口供、沈万金今日动作以及己方应对之策。并委婉提出,希望赵恒能在“适当时候”,向宜州知府“提醒”一下,朝廷对地方吏治和军械供应稳定的重视。
写完信,交由明轩火速送出。
做完这一切,林逸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但他知道,此刻远未到休息的时候。
“去神机坊看看。”他对苏婉清道。昨晚的袭击,虽未伤及匠头,但爆炸和动静恐怕惊扰了坊内工匠,他需要去安抚,并督促攻关进度。
只有神机坊不断拿出成果,西山营地不断变强,他手中的筹码才会越来越重,才能在这越来越激烈的漩涡中,站稳脚跟,直至……成为执棋之人。
晨光彻底照亮州府,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暗处的博弈与明面的交锋,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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