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平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清玥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咬牙点头，双手重新结印，将残存的全部心神之力聚集，在我和阵枢残骸周围布下一层层星光护盾——不是为了防御攻击，而是为了隔绝外界的干扰，为我们争取哪怕多一息的施法时间。
墨小刀低吼一声，短刃横在胸前，拖着中毒的身体强行挡在我和凌清玥身前，目光死死锁定正在疯狂结印的司辰长老，以及那三名从混沌雾气中挣扎爬起、重新围拢上来的星炼尸傀。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司辰长老的咒文越来越快，他周身的血色光焰已经将幽蓝星光彻底吞噬，整个人如同燃烧的血色星辰，气息在疯狂攀升，但那双眼睛深处，除了贪婪，终于也浮现出一丝忌惮，“你以为凭你那半吊子的‘异数’状态，能控制住开门的后果？门后的东西，会先吞了你！”
我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我的左手虚托着阵枢残骸，右眼的暗金光芒如同最温柔的触须，渗透进那道被“寂灭之锋”刺出的细微裂痕。
裂痕内部并非实体的破损，而是规则的断层，是“秩序”与“终结”碰撞后留下的、暂时无法弥合的伤口。
通过这道伤口，我“看见”了。
看见阵枢残骸内部，那浩瀚如星海的秩序规则，正在痛苦地扭曲、重组；看见那精纯的星辰本源，如同受伤的巨兽，发出无声的哀鸣；更看见，在这一切的核心处，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意志残留。
那是布阵者，或者说，是“九曜镇宇大阵”本身，在彻底崩碎前留下的最后执念。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校准。
一种即使在毁灭边缘，也要将某种“坐标”传递出去的悲怆坚持。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左眼的黑暗视野与右眼的秩序解析，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交融。
掌心的墨色烙印骤然发烫！
它不再是单纯吸收力量，而是开始反向输出——将我体内那危险平衡的“异数”之力，混合着从阵枢中吸收到的秩序碎片与星辰本源，重新注入阵枢残骸的裂痕之中！
这不是修复。
而是……共鸣与强制同步！
“嗡——！”
阵枢残骸再次震动，但这一次，震动中少了些悲鸣的抗拒，多了些……困惑的接纳。
裂痕边缘，开始生长出细密的、如同血管神经般的墨色纹路，纹路中点缀着暗金星点。这些纹路沿着阵枢内部规则的脉络，快速蔓延，如同寄生，又如同嫁接。
阵枢散发的星蓝色光芒，开始染上一抹不祥的墨色，光芒中浮现出暗金的光点。
它在被我的力量“污染”，或者说……同步异化。
“你……你在干什么？！”司辰长老的咒文已经完成大半，他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由血色星光构成的复杂星图，星图中央，正对着那扇越来越清晰的“源渊之门”投影。
他察觉到了阵枢的变化，脸色剧变，“强行污染阵枢？你会毁了它最后的‘校准’功能！没有它校准，开门就是送死！”
“校准？”我终于抬眼看向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司辰，你弄错了一件事。”
“阵枢的‘校准’，从来不是为了安全地‘开门’。”
我的左手微微抬起，那被墨色纹路侵蚀的阵枢残骸随之上升，悬浮到我胸前的高度。
“它的校准，是为了确保——无论门后是什么，无论开门者是谁，无论以何种方式开门……”
我停顿了一瞬，左眼的黑暗与右眼的暗金，在这一刻同时燃起最炽烈的光芒。
“……打开的，都是通往‘源渊’的正确路径。”
“至于开门者是否能在路径上存活，是否会被门后的存在吞噬——”
我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从来不在‘校准’的考虑范围之内。”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左手猛地向前一推！
不是推向司辰，也不是推向那扇门扉投影。
而是推向了……平台正中央，那通天彻地的阵法悲鸣虚影！
“阵枢残骸”化作一道墨蓝暗金交织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光尾，精准地射入了虚影核心——那正是门扉投影显现的位置！
“以‘异数’之钥，承‘寂灭’之锋，纳‘天枢’之残，借‘阵枢’之轨——”
我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甚至不符合常理的印诀。那印诀一半遵循着道家星斗运行的秩序美感，另一半却扭曲如魔纹，散发着纯粹的终结意味。
“——请‘门’，现！”
最后一声低喝，不是吼出，而是从我灵魂深处震出！
“轰隆隆隆——！！！”
整个昆仑墟墓，不，是这片被大阵笼罩的天地，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巨响！
平台之外，翻滚的混沌雾气如同沸腾的海水，疯狂涌动！雾气中，那些断裂的、不知延伸向何方的巨大锁链残骸，一根接一根地亮起黯淡的符文，然后……寸寸崩碎！化为漫天光尘！
平台中央，那通天的阵法虚影，在阵枢残骸射入的刹那，骤然凝实了万分之一！
虽然依旧是虚影，但已经能看清其上密密麻麻、每一个都蕴含着浩瀚信息的符文流转！那些符文在哀鸣，在挣扎，在抵抗着什么，又在……呼唤着什么。
而虚影最核心处——
“吱呀——”
一声沉重、古老、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门轴转动之声，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扇介于虚实之间的“源渊之门”投影，在这一刻，不再是投影！
门框上星光与暗金符文的光芒凝如实质，如同血管般搏动！
中央那黑暗镜面般的区域，涟漪疯狂扩散，然后……向内凹陷！
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黑暗漩涡，在门中央成型！
漩涡边缘，是不断生灭的暗金符文，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在推动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机制运转。
真正的“门”，正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不是投影，不是虚影。
而是……连接着某个不可知维度的、真实不虚的通道入口！
“不……不可能……”司辰长老身后的血色星图剧烈颤抖，他的施法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正的“开门”异象硬生生打断，反噬之力让他狂喷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了三分，“没有完整的‘九曜镇宇大阵’稳定时空，没有正确的‘钥匙’序列……你怎么可能真的撬动门扉？！”
他死死盯着那旋转的黑暗漩涡，眼中的贪婪已经化为彻底的恐惧，但恐惧深处，那丝疯狂依旧燃烧，“不过……开了！真的开了！只要冲进去，只要冲进去——”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我，又转向我身边全力维持护盾、脸色惨白如纸的凌清玥，以及摇摇欲坠却依旧挡在前面的墨小刀。
“你们完了！门已开，最先吸引‘门后目光’的，就是你这个异数之钥和强行开门的祭品！”
司辰长老嘶声狂笑，竟不再试图抢夺阵枢或攻击我们，而是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融入身后血色星图，星图光芒再盛，将他周身包裹，“我先走一步！在门后等你们——如果你们还能活着进来的话！”
他竟然想趁机直接冲进那刚刚开启的门扉缝隙！
“拦住他！”凌清玥厉喝，但她的心神之力几乎耗尽，护盾都在颤抖。
墨小刀咬牙前冲，短刃斩向司辰，却被那三名重新围上的星炼尸傀死死缠住！
司辰长老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绕过我们，直扑那旋转的黑暗漩涡！
然而——
就在他的血色流光距离门扉漩涡还有不到十丈时。
异变再起！
门扉中央的黑暗漩涡，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
漩涡深处，那泄露出的“源渊”气息，浓度暴涨了何止百倍！
那不是能量，不是物质，而是一种……概念。是“终结”的具象，是“虚无”的低语，是“万物归墟”的绝对意志！
仅仅是被这股气息的边缘扫中——
“啊——！！！”
司辰长老的血色流光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轰然溃散！他整个人惨叫着倒飞回来，身上燃烧的血色光焰如同被冷水浇灭，滋滋作响间迅速黯淡！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从接触气息的皮肤开始，出现了诡异的“褪色”现象！
不是腐烂，不是湮灭。
而是……存在感在迅速模糊、淡化！仿佛他这个人，他存在的概念，正在被那股气息从现实层面“擦拭”掉！
“不！不！我的星命！我的道果！我的存在——”司辰长老疯狂挣扎，拼命调动残余的星光想要抵抗，但那股“擦拭”的力量无可阻挡，他的手臂已经变得半透明，能透过手臂看到后方扭曲的景象！
与此同时。
那三名星炼尸傀，在被“源渊”气息扫过的瞬间，直接僵住。
然后，它们体内那“非生非死”的诡异平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构成它们身体的、被炼化过的星辰之力与尸骸物质，迅速崩解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然后……连粒子本身的存在都被“擦拭”，化为虚无。
真正的、不留任何痕迹的……抹除。
墨小刀趁机脱身，踉跄后退，看着那三名尸傀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满了骇然。
而我自己——
在门扉真正被撬开一道缝隙、那股恐怖的“源渊”气息泄露而出的瞬间。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左眼的黑暗疯狂暴走，几乎要挣脱眼眶，化为吞噬一切的深渊！
右眼的暗金则剧烈颤抖，拼命解析着那股气息中蕴含的、远超理解上限的规则信息，解析的负担让我的眼球血管崩裂，流下两道血泪！
掌心的墨色烙印更是烫得仿佛要融化我的手骨，它像贪婪的饕餮，疯狂吸收着泄露出的气息，但吸收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气息冲刷的速度！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和司辰长老类似的“褪色”现象！
但与他不同的是——
我体内那“异数”的平衡，在这最极端的压力下，没有崩溃。
反而……
开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融合与蜕变。
黑暗与暗金，寂灭与秩序，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内部，在“源渊”气息那至高无上的“终结”概念的压迫下，如同被锻打的铁胚，开始了粗暴而痛苦的……交融。
我的意识在撕裂。
一边沉向永恒的黑暗与安眠。
一边升向绝对的秩序与理性。
而在撕裂的中心，一点微弱的、属于“陆川”的人性火光，在狂风中摇曳，却死死不肯熄灭。
“陆川！”凌清玥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带着哭腔，“停下！快停下开门！你会被彻底抹掉的！”
我听到了。
但我停不下。
门已撬开缝隙，“源渊”气息倒灌，这个过程如同雪崩，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
要么，我被气息彻底抹除。
要么……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旋转的黑暗漩涡，盯住漩涡深处，那不可名状的“彼端”。
“你要的……是‘终结’……”
我的声音沙哑破碎，如同两块锈铁摩擦。
“我给的……是‘异数’……”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已经有些“褪色”、变得半透明的右手，指向那扇门。
不是抗拒。
不是关闭。
而是……
“——那就来看看……”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体内那正在痛苦交融的“异数”之力，混合着残存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声的呐喊，轰向门扉！
“——是你抹除我……”
“——还是我……走进你！”
仿佛是我的呐喊触动了什么。
门扉中央的黑暗漩涡，旋转猛地一顿！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温和却又无比霸道的吸力，从漩涡深处传来！
这股吸力，精准地锁定了我——锁定了我体内那独特的“异数”状态，锁定了我掌心的烙印，锁定了我灵魂中那点不肯熄灭的人性火光。
它不再是无差别抹除的“气息”。
而是变成了……邀请。
或者说，是牵引。
“陆川！”凌清玥惊叫，她布下的护盾在这股吸力下如同纸糊般破碎！
我和她，以及近在咫尺的墨小刀，三人同时被这股吸力笼罩，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朝着那黑暗漩涡飞去！
“不！带上我！带我进去！”不远处，身体已经淡化到近乎透明的司辰长老发出最后的绝望嘶吼，他挣扎着伸出手，也想抓住这股吸力。
但吸力对他毫无反应。
他的指尖，在触及吸力范围的边缘时，彻底化为虚无。
紧接着，是他的手臂，他的躯干，他的头颅……
这位野心勃勃、机关算尽的星命宗长老，就在我们眼前，被“源渊”气息彻底“擦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我们也已飞至门扉之前。
旋转的黑暗漩涡近在咫尺，那其中蕴含的“未知”，比任何恐怖想象都要深沉。
凌清玥紧紧抓住了我的左手，她的手冰凉颤抖，却抓得死紧。
墨小刀则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角，脸上没有恐惧，只有豁出一切的决绝。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平台，看了一眼那光芒黯淡、悬浮在门扉旁的阵枢残骸，看了一眼四周崩碎的锁链与哀鸣的阵法虚影。
然后，我转回头，面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抓紧了。”
我低声说。
下一秒。
吸力暴涨！
我们三人，如同被无形巨手攫住，猛地拖入了那旋转的黑暗漩涡之中！
视野被纯粹的黑暗吞没。
感知被扭曲撕碎。
时间与空间失去意义。
只有那点属于“陆川”的意志火光，在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却固执地燃烧。
以及，掌心传来的，同伴冰冷的、却真实存在的触感。
门扉，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丝泄露的“源渊”气息消散。
平台重归死寂。
只有那道通天阵法虚影，依旧在无声哀鸣。
而悬浮在虚影旁的阵枢残骸，表面的墨色纹路与暗金星点，渐渐隐没。
裂痕，似乎缩小了一丝。
仿佛刚才那疯狂的开门与吞噬，从未发生。
只有平台上残留的战斗痕迹，以及消失无踪的几个人影，诉说着这里曾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争夺，与一次通往不可知彼岸的……
跃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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