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禛高举着那卷明黄的圣旨,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在北境寒风中冻得有些发僵。
他等了足足十个呼吸。
那个单膝跪地的少年将军,像一尊扎根于此的石雕,没有动。
没有他预想中的惶恐。
没有兵权被夺的愤怒。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吝于表露。
他只是跪在那里,沉默着,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咆哮。
王禛身后的五百羽林卫,个个都是京城里挑出来的精锐,卖相极佳。
可现在,被都护府门前那一道道目光盯着,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天子亲军。
他们感觉自己像一群误入狼群的羊。
尤其是站在龙晨身后的那两个男人,魏战和屠夫。
那两人身上的血腥味,隔着十步远都呛人鼻息。他们的眼神,就是两把刀,一遍遍剐过王禛白净的脖颈。
王禛毫不怀疑,主帅一声令下,自己的脑袋会立刻被拧下来当夜壶。
“龙将军?”
王禛的嗓音不自觉地拔高,尖细的声线里透出一股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
“咱家可是代天巡狩,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抗旨”两个字,像是火星掉进了油锅。
陈战和周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跟这些京城来的阉人打交道,道理是说不清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能把活人压死。
就在这时,龙晨终于动了。
他没有起身。
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熬满了血丝的眼睛,平静地望向王禛。
声音沙哑,却如金石落地,字字清晰。
“王监军,本帅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王禛一愣,捏着兰花指:“讲。”
“圣旨有言,‘此战一应军务,皆需与王监军商议,不可擅专’。”
龙晨一字一顿地复述,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敢问监军大人,此言是陛下口谕,还是出自圣旨原文?”
这个问题,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扎得王禛心里一跳。
这确实是太师赵千秋授意他私自加上的,为的就是架空兵权。
圣旨原文只提了“监察军务”,远没有这么霸道。
但他岂能承认?
“放肆!圣旨内容,岂是你能质疑的?”王禛厉声呵斥,试图用官威压人,“咱家念的,自然就是陛下的意思!”
“原来如此。”
龙晨点了点头,仿佛真的信了。
他缓缓伸出双手,做出了接旨的姿态。
王禛心中冷笑,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吓唬两句就怕了。
“谢陛下天恩。”
龙晨的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明黄的丝绸。
他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陈战和周通等人看得心头一沉。
完了。
大将军终究是妥协了。
王禛脸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彻底拿捏住这北境的军权。
然而,龙晨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接完旨,依旧没有起身。
而是从腰间,缓缓解下了那枚沉甸甸的,象征北境最高兵权的【玄甲大将军印】。
王禛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交印了!
这小子果然识时务!
可龙晨并未将大印奉上,而是将其与那卷圣旨,并排放在了自己身前的雪地上。
然后,他从背后行囊中,取出了第三样东西。
一块锈迹斑斑,却刻着八个狰狞古字的玄黑色铁券。
【玄甲镇国,与乾同休!】
【玄甲铁券】!
当这块代表着大乾太祖皇帝最高意志的铁券,被重重地放在大将军印旁边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闷响,像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王禛的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
“王监军。”
龙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我还有一事不明。”
“太祖皇帝御赐铁券,授予玄甲统帅‘战时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此乃开国铁律,载于《大乾法典》卷首。”
“陛下圣旨,命末将与监军商议军务。”
龙晨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地上的圣旨。
然后,又重重地点了点那块玄黑色铁券。
“敢问王监军,末将身在北境前线,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究竟是该遵太祖皇帝的开国铁律,临机专断?”
“还是该守陛下今日的圣旨,凡事皆要与您商议,坐等贻误战机?”
他抬起眼,那目光像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王禛的双眼。
“或者说,在王监军看来,当今陛下的圣旨,已经可以凌驾于太-祖-皇-帝-的-铁-律-之-上-了?”
轰!
这句话,比一万句“抗旨”还要诛心!
王禛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死局!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若敢说“是”,那就是公然宣称当今皇帝要推翻太祖规矩,这顶“非议君上,动摇国本”的大帽子,赵太师都保不住他!
他若说“不是”,他这个监军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商议”?人家有太祖赐予的“专断”之权,跟你商议个屁!
他看着地上那三样东西。
圣旨,是当今皇权。
大将军印,是北境军权。
而那块黑不溜秋的铁券,则是大乾王朝立国之本的,最大的“规矩”!
龙晨没有跟他吵,没有跟他闹。
他只是把规矩摆了出来,让王禛自己选。
选啊!
你不是最喜欢讲规矩吗?现在,老子就跟你讲讲,这大乾朝,最大的规矩是什么!
王禛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煞是好看。
“噗嗤。”
屠夫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大声,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滑稽极了。
有多可笑,王禛就有多可悲。
这一声,像一根针,扎破了王禛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你……”他指着龙晨,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监军大人不必为难。”
龙晨终于站了起来。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玄甲铁券】重新用布包好,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然后,他拿起【玄甲大将军印】,重新挂回腰间。
最后,他才拿起那卷圣旨,递给旁边的陈战。
“陈都护,将圣旨好生供奉起来,此乃陛下天恩,我等需时刻感念。”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面如死灰的王禛,微微拱手,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王监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北境风大,非待客之地。”
“来人,传我将令,今夜,在都护府大摆宴席,为监军大人,接风洗尘!”
他笑得温和,这笑容在王禛看来,却比魔鬼还可怕。
周围的北境将士们,看着自家将军这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喝彩!
“大将军威武!”
“威武!威武!”
他们看向龙晨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鹰愁涧大捷,让他们敬畏龙晨的勇武与智谋。
那么此刻,他们才真正见识到,这位少年将军,在权谋手段上,是何等的翻云覆雨,杀人无形!
有勇!有谋!还特喵的不吃亏!
跟着这样的主帅,何愁大业不成?!
陈战和周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狂喜。
今天晚上的“鸿门宴”,一定要让这条阉狗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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