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
那是弓弦回弹的余音。
甜水巷口的空气仿佛被这一箭彻底冻结。
那个前一刻还在高台上挥舞桃木剑、喊着“天罚降世”的司天监监正,此刻已经被那一支粗大的纯钢弩箭贯穿了喉咙,整个人像只被钉死的癞蛤蟆,挂在身后的木牌坊上。
鲜血顺着他的脚尖滴落,那是此时唯一的声响。
几千名举着锄头、石块的百姓僵在原地,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他们没想到,这位冠军侯真的敢杀人,而且杀得这么干脆,这么毫无征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哒哒哒——”
一阵急促且密集的马蹄声,硬生生撕碎了凝固的气氛。
一群身穿绯红官袍的差役,像是一群闻到了腐肉腥味的鬣狗,从巷弄的另一头汹涌而出,瞬间便将甜水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那人勒住胯下枣红马,看了一眼牌坊上还在抽搐的尸体,眼中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
证据确凿!
刑部侍郎,张恒。
内阁首辅东方朔养在刑部的一条恶犬。
他高举手中那卷明黄色的驾帖,在正午的日头下,那抹黄色晃得人眼晕,更晃得人心慌。
“龙晨!!”
张恒这一声尖利高亢,运足了中气,在这死寂的街道上炸响:
“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当街射杀朝廷命官?!”
这一声怒喝,像是给那些吓傻了的百姓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原本因恐惧而退缩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是啊,刑部的大人来了!
这是朝廷的人,是来抓这个“杀星”的!
龙晨端坐在马上,甚至没有正眼看张恒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口掏出一块丝帕,擦拭着刚才上弦时指尖沾染的浮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赴一场春日宴席。
无视。
彻头彻尾的无视。
张恒脸皮狠狠一抽,这种被当成空气的羞辱感,让他原本就浮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来人!给我围起来!”
张恒怒吼道,手中马鞭直指龙晨眉心:“龙晨!你身为京兆府尹,不思救民,反而封锁巷弄,圈禁百姓!如今更是当众行凶,阻碍司天监祭天祈福!”
“监正大人说是你杀孽太重引来天罚,你便杀人灭口!”
“你这般行径,与妖魔何异?!这三条大罪,够不够砍你的脑袋?!”
他太懂怎么煽动民意了。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在百姓最恐惧的神经上。
“妖魔……他真的是妖魔!”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这怪病就好了!”
“刑部的大人都说了,他是杀人灭口啊!”
恐惧到了极致,就是愤怒。
不知是谁先扔出了第一块石头。
“砰!”
石头砸在玄甲卫的盾牌上,没造成伤害,却砸碎了最后一点理智。
烂菜叶、臭鸡蛋、碎瓦片,如同雨点般飞来。
人群如丧尸般涌动,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里,只有最原始的愚昧和暴戾。
“侯爷!这帮刁民……”
魏战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眼看就要忍不住下令冲杀。
“闭嘴。”
龙晨终于擦干净了手指,随手将丝帕扔在风中。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越过那些激愤的百姓,越过张恒狰狞的脸,落在那口泛着幽蓝光泽的古井上。
跟吓破胆的人讲道理,是对牛弹琴。
跟想杀你的人讲律法,是自寻死路。
要破局,就得比他们更狠,更绝,更不讲道理。
“张侍郎,戏唱完了?”
龙晨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谩骂声中,这几个字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精准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张恒一愣,随即冷笑:“怎么?龙大侯爷想求饶?晚了!下马受缚,去刑部大牢里慢慢分辩吧!”
“来人!拿下!”
“哗啦——”
两百刑部差役齐声怒喝,水火棍高举,铁链拖地,如潮水般压上。
“锵!”
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三百玄甲卫,拔刀!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惨烈杀气,那是从北境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让冲在最前面的刑部差役脚下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一边是只会欺负百姓的衙役,一边是斩蛮族如切菜的虎狼之师。
云泥之别。
张恒胯下的枣红马受惊,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强撑着色厉内荏:“龙晨!你想造反吗?!”
“造反?”
龙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是猎人看着猎物落入陷阱时的残忍。
他缓缓抬起右手。
金光乍现。
一柄剑鞘上盘踞着五爪金龙的长剑,横陈于天地之间。
天子剑!
阳光洒在剑身上,刺得张恒下意识眯起了眼,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张恒,这把剑,你应该认识。”
龙晨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赐我此剑,见剑如朕亲临。特许我整顿京畿吏治,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我正在办案,你却带人冲击现场,煽动民变,阻挠天子剑执法。”
龙晨手腕一翻,剑锋出鞘三寸,寒芒直指张恒眉心。
“我有理由怀疑,你与投毒的逆党,是一伙的。”
“轰!”
张恒脑子里那根弦,崩断了。
投毒?
逆党?!
这顶帽子扣下来,是要诛九族的!
“你……你血口喷人!”张恒指着龙晨的手指剧烈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这是天罚!是瘟疫!是老天爷要惩罚你!你这是构陷朝廷命官!”
“构陷?”
龙晨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森然如修罗。
“你可以赌一把。”
“赌我这把天子剑,敢不敢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赌我砍了你,东方朔能不能保住你全家的命。”
死寂。
原本喧嚣的长街,突然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张恒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龙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不敢赌。
眼前这个疯子,在金銮殿上都敢杀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一阵清脆且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弄深处传来。
“让开。”
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拥挤的百姓,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一袭素白长裙的李清歌走了出来。
她没有穿繁复的宫装,脸上蒙着面纱,但那种久居上位的气质,让她显得格外出尘。
她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上面盖着白布。
“龙晨,解剖完了,证据确凿。”
李清歌走到马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掀开了白布。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托盘里,是一颗人心。
一颗被剖开的、呈现出诡异蓝黑色的心脏。
那心脏还在微微抽搐,上面布满了针尖大小的孔洞,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虫子啃噬过。
更恐怖的是,断裂的血管里流出的不是红血。
是蓝水。
和那口古井里,一模一样的蓝水!
“这不是病,也不是什么天罚。”
李清歌举起托盘,清冷的声音穿透全场:
“这是一种蛊毒。以前朝巫神教的‘腐尸草’为引,混合特殊的金属粉末炼制。”
“此毒只通过水源传播,入水即化蓝,入腹即噬心,会让活人发狂,变成咬人的野兽。”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张恒,以及那些早已吓傻的司天监道士,最后看向那些百姓: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天罚。”
“所谓的‘老天爷降罪’,不过是有人在井里下了毒。”
“有人想让这满城的百姓死,好拿你们的命,去换他们头顶的乌纱帽,去当攻讦政敌的工具!”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丢进了早已干透的柴堆。
百姓们愣住了。
他们看看那颗流着蓝血的心脏,再看看远处那口蓝幽幽的井,又回头看看刚刚还在喊“杀龙晨平天怒”的张恒。
只要不是傻子,此刻都明白了。
哪有什么老天爷降罪?
哪有什么杀孽太重?
这是有人要害命啊!而且是拿他们全家老小的命在玩弄!
“毒……是毒!”
“那井水变蓝,就是因为这个?!”
“狗官!你们骗我们!!”
“刚才那个死道士还在骗我们喝符水!那是让我们去死啊!”
愤怒的风向,瞬间逆转。
原本指向龙晨的矛头,此刻全部调转,死死对准了张恒和刑部的差役。
张恒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完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狠了。
这一颗蓝心,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龙晨看着张恒那张失去血色的脸,知道火候到了。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宛如天神下凡。
“乡亲们!”
龙晨的声音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不管你们之前信了什么鬼话!”
“现在,不想死的,就给我听好!”
“第一!京兆府即刻接管全城水源!家中水缸全部封存,敢私自饮用者,死活自负!”
“第二!玄甲卫即刻开仓,送干净的水和粮进巷!谁敢抢,杀!”
“第三!”
龙晨手中的天子剑猛地挥下,带出一道凄厉的破风声,直指张恒。
“魏战!”
“末将在!”
“把刑部侍郎张恒,还有这群妖言惑众的神棍,全部给我拿下!”
龙晨眼中杀机毕露,如同修罗:
“带回京兆府大牢,上大刑!把他们的嘴给我撬开!”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狗杂碎,敢拿这满城几十万条人命,来当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你敢!我是刑部侍郎!我是……”
张恒最后的嘶吼,被一只沉重的铁靴狠狠踩回了肚子里。
魏战像一头扑食的恶虎,直接从马上跃下,一脚将张恒踹翻在地。
“咔嚓!”
那是肋骨断裂的脆响。
“奉侯爷令,抓捕逆党!”
魏战狞笑着,大手一挥,几名玄甲卫一拥而上,像拖死狗一样将这位刑部侍郎按在泥地里。
“绑了!”
这一刻,所谓的官威,所谓的体面,在绝对的暴力和真相面前,碎得一塌糊涂。
百姓们的欢呼声,压过了张恒的惨叫。
而在那欢呼声中,龙晨收剑回鞘,目光却更加冰冷。
东方朔第一局输了。
但水里的毒,还没解。
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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