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陈家府邸。
占地十亩的宅院,雕梁画栋,比青石县的县衙气派了不止十倍。
书房里,紫檀木桌后,阳城建材霸主陈四海,正端着一盏白玉茶杯,听着管家的汇报。
他年近五十,面容富态,一双眼睛却总是微微眯着,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和狠厉。
“老爷,最近怀庆府周边几个县,都在传一种叫‘青云砖’的东西,说是青石县那边烧出来的。”管家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青石县?”陈四海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那地方连年遭灾,穷得人都快当裤子了,能烧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到块平整点的砖头就大惊小怪。”
他抿了口茶,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用理会。让底下人盯紧怀庆府的几处大工程就行。赵通判那边,我前几日刚送去一尊珊瑚树,关系硬着呢。这怀庆府的地界,谁的砖能进来,谁的砖进不来,他赵大人说了不算,我陈四海,也还能说上几句话。”
管家连声称是,躬身退下。
陈四海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池塘里翻起的一点涟漪,连让他睁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他陈家窑在永兴军路经营数十年,靠的可不仅仅是烧砖的手艺。
然而,他这份安逸,并没有持续多久。
五天后。
“老爷!不好了!”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陈四海正在欣赏一幅新得的名家字画,被打扰了雅兴,很是不悦。
“张……张员外家的大单,退了!”管家声音都在发颤。
陈四海捏着画卷的手一僵,猛地抬起头,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寒光一闪。“哪个张员外?”
“就是城南要起三进大宅院的张德海张员外!五万块青砖的单子啊!”
“他敢!”陈四海“啪”的一声将画卷拍在桌上,“他不想在怀庆府混了?理由!给我个理由!”
“他……他说他亲自去了一趟阳武县,看了那段新修的城墙……”管家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他还说,他亲眼看到,几个工匠抡着大锤砸那墙,锤子都卷刃了,墙上就掉了点白灰……他说……说我们的砖跟人家的一比,就是泥巴捏的!他宁愿工程停下来等,也要用那‘青云砖’!”
“轰”的一声,陈四海的脑子炸了。
张德海是怀庆府有名的大粮商,家财万贯,极重脸面。
他宁愿停工,也要用别人的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意问题了,这是在当着整个怀庆府所有人的面,抽他陈四海的脸!
“青云砖……苏云……”陈四海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几个字。
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想象。
接下来的几天,坏消息如同雪片一般,接二连三地飞来。
“老爷,原州李家退单了!”
“老爷,西边王家镇的营造所,也指名要青云砖了!”
“老爷,我们派去监工的几个老师傅,有两个递了辞呈,说是……想去青石县学学怎么烧‘神仙砖’……”
书房里,名贵的瓷器被摔了一地。
陈四海双眼赤红,他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县,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撼动了他陈家几十年的根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竞争了,这是在掘他的祖坟!
“备车!去怀庆府!”陈四海嘶吼着。
他必须去找赵秉坤!
他要让赵秉坤动用官府的力量,把那个姓苏的,连同他的破砖窑,一起碾成齑粉!
……
怀庆府,通判衙署。
陈四海怒气冲冲地闯进偏厅,连茶都没喝一口,就等着赵秉坤出来给他一个交代。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赵秉坤才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他脸上不见了往日的熟络和热情,反而带着几分疏离。
“赵大人!”陈四海一见他,就压不住火气,“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那青石县的苏云,欺人太甚!他这是要断我陈家上下的活路!”
赵秉坤没接话,只是示意他坐下。他走到自己的书案前,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了一块砖。
那块砖,青灰色,棱角分明,宛如玉石。
陈四海的瞳孔猛地一缩。
“四海啊,你先看看这个。”赵秉坤将砖推到他面前。
陈四海伸出手,颤抖着摸了上去。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心底一沉。
他用指甲使劲划了一下,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
“这东西,我也看了。”赵秉坤的语气很平淡,“前日,知府大人也亲自派人去阳武县看过了。”
陈四海的心脏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知府大人怎么说?”
“知府大人说,此乃利国利民之物。”赵秉坤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利国利民……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狠狠压在了陈四海的心头。
“赵大人,我们可是多年的交情……”
“正因为是多年的交情,我才跟你说句实话。”赵秉坤打断了他,“那个苏云,不简单。黄河决堤,他立下大功,圣上都有耳闻。如今,他又烧出这种神物。我问你,我能下令,不许百姓用好东西,不许朝廷的工程用更坚固的材料吗?”
“我若是下了这道命令,明天御史的弹劾奏章,就能从怀庆府一直堆到京城!我这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赵秉坤的一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陈四海所有的怒火和希望。
他明白了。
赵秉坤不是不想帮他,是不敢帮,也是不愿帮。
为了他一个商人,去背一个“与民争利”的骂名,这笔买卖,太不划算。
陈四海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赵秉坤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四海,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门道。”
陈四海猛地抬起头。
赵秉坤的眼神意味深长:“生意上的事,自然要用生意的法子解决。可有时候……天干物燥,有些建在荒郊野外的窑厂,不小心走了水,或者……有些脾气不好的工匠,喝多了酒闹事,砸了东西……这些,也都是常有的事,对不对?”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
“本官日理万机,可管不了这些鸡毛蒜皮的民间纠纷。”
陈四海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听懂了。
赵秉坤这是在给他指路,一条见不得光的死路。
官面上,赵秉坤不会出手。
但私底下,如果他陈四海能用“江湖手段”解决了问题,赵秉坤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帮忙抹干净手尾。
一股阴狠的戾气,重新从陈四海的心底升起。
他站起身,对着赵秉坤深深一揖:“多谢大人指点,陈某……明白了。”
走出通判衙署,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苏云……青云砖……”
他靠在软垫上,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定格在一片狰狞。
“你不让我吃安稳饭,我就砸了你的锅,烧了你的灶!”
他对着车外阴冷地吩咐道:“回去!立刻传信给黑水帮的龙头,就说我陈四海有笔大买卖,要和他谈!”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城中最阴暗的角落驶去。
而此时,数百里外的青石县。
黄河大堤上,苏云正拿着一根新做的鱼竿,悠闲地钓着鱼。
王猛站在他身后,有些焦急地搓着手:“大人,都过去十几天了,阳武县和原州那边天天派人来催,问我们的砖到底什么时候开卖。钱员外他们几个,嘴上都快急出泡了。咱们……真的还不出手?”
苏云看着平静的河面,一动不动。
“急什么?”
“可是……”
“王猛,你见过鹰抓兔子吗?”苏云突然问。
王猛一愣,摇了摇头。
“鹰在天上盘旋,不是它看不见兔子,而是它在等。等兔子跑得最快、最慌、最以为自己能逃掉的时候,它才会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扑下去,一击致命。”
苏云嘴角微微上扬。
“现在,阳城那只兔子,应该已经快被我们逼疯了。”
“他越疯,就越容易出错。”
“我们等着就行了。”
话音刚落,鱼线猛地一沉。
苏云手腕一抖,稳稳提竿。
一条肥硕的黑鱼,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被他精准地甩进了身后的鱼篓里。
“看,这条更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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