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灯火通明。
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赵灵儿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参汤，快步走进书房，却看到苏云正赤裸着上身，任由福伯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
烈酒冲刷，腐肉剔除，新上的金疮药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
苏云的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硬是一声不吭。
他的面前，一张巨大的青石县舆图摊在桌案上，上面用朱笔圈出了三个醒目的红圈。
王猛、周策、赵大山三人垂手肃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凝重。
“大人，您的伤……”王猛看着苏云那可怖的伤势，忍不住开口。
“死不了。”苏云呲着牙催促道“说正事。”
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指向舆图上的一个红圈，那是一家位于县城西郊的铁匠铺。
“影七招供，此地是黑风堡在县城最大的一个联络点和武器库，负责人是铁匠铺老板‘王铁锤’。大山，你的人盯得怎么样？”
赵大山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
“回大人，已经盯了三天。王铁锤和他手下三个伙计，每日打铁，看似正常。但每到子时，都会有一辆运送木炭的马车从后门进入，停留一刻钟后离开，去向不明。”
苏云点了点头，手指又移到第二个红圈，一家城南的“悦来客栈”。
“周策。”
“属下在！”周策猛地抬头，
“客栈掌柜和两个伙夫，都是黑风堡的外围眼线。他们负责传递消息，监视所有入住的外地客商。”
“最后一个，”苏云的指尖，落在了城外二十里处，一个名为“野狼坳”的地方，
“这里是他们负责接应和转移人手的暗哨。三处暗桩，互为犄角，拔掉任何一个，另外两个都会立刻警觉。”
书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灵儿将参汤轻轻放在一旁，她看着苏云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戏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知道，坠崖的刺杀，彻底触怒了他。
苏云看向周策：“我把‘暗夜’交给你，你准备怎么做？”
周策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地图。
“三处齐动，一击必杀！”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过。
“属下亲自带十名‘暗夜’精锐，突袭野狼坳，那里是关键，必须掐断他们的退路！务求全歼，不留一个活口！”
“王捕头，”他转向王猛，
“您率领巡检队主力，以查封违禁铁器为名，正面冲击铁匠铺，务必在半刻钟内控制王铁锤。赵大哥，你的人手配合巡检队，封死所有暗道出口。”
“至于悦来客栈，”周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交给属下‘暗夜’的另一队人，扮作普通衙役查案，进去之后，直接动手。三处暗桩，必须在同一时间发起攻击，让他们连发出警讯的机会都没有！”
好一个周策！
苏云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这个计划，狠辣、果决、精准，将“暗夜”的突袭能力和巡检队的正面压制力结合得天衣无缝。
“就按你说的办。”苏云终于开口，一锤定音，“行动代号，‘清钉’。”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缓缓抬起头，环视着眼前的三位心腹，
“今夜之后，青石县内，再无黑风堡的眼线！一只苍蝇都不能有！”
“是！”
三人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
……
子时。
青石县西郊的铁匠铺内，炉火依旧烧得通红。
老板王铁锤赤着膀子，将一块烧红的铁块狠狠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
他一边打铁，一边不时地望向后门，似乎在等着什么。
就在这时，前门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大门被人用巨木撞开，数十名手持朴刀、身穿号服的巡检队员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巡检队办案！所有人不许动！”
王猛手持横刀，声如洪钟。
王铁锤脸色剧变，扔下铁锤，转身就想从后门逃窜。
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赵大山带着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手持弓弩，早已堵死了后路。
与此同时。
城南，悦来客栈。
几个“暗夜”队员扮作醉酒的衙役，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入，高声喊着要住店。
掌柜的正要上前驱赶，其中一人突然闪电般出手，一记手刀砍在他的脖颈上。
掌柜的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
后厨，两个伙夫听到动静，刚探出头，便被另外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息。
鲜血，染红了客栈的地面。
而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城外二十里的野狼坳。
这里是一处隐蔽的山谷，谷口设有两个暗哨，易守难攻。
周策没有选择强攻。
他带着十名“暗夜”精锐，如同鬼魅一般，从两侧的峭壁上用钩索攀爬而下，无声无息地绕到了暗哨的背后。
当谷内负责接应的黑风堡匪徒，看到周策等人从天而降时，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回答他们的，是“暗夜”队员手中三叠弩射出的冰冷弩矢。
噗！噗！噗！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又被迅速淹没。
周策手起刀落，将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匪首斩于马下，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没有擦，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仿佛要将所有的耻辱，都随着敌人的鲜血一同洗刷干净。
……
一炷香后，县衙书房。
缴获的物品堆满了整个桌面。
除了大量的兵器和几十封无法辨认的暗语密信外，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引起了苏云的注意。
他拆开信封，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青云峰之事，尔等办事不利，令吾大为失望。苏贼命大，实乃天意。然，朝中风向已变，不可再拖。速行二次之计，取其项上人头。事成之后，石某必不吝重赏……”
落款，只有一个字——石。
石！
果然是石温！
这封信，不仅坐实了石温与黑风堡勾结的罪证，更透露出一个危险的讯号——“朝中风向已变”。
这说明，吕夷简那伙人，已经开始发力了！
他们等不及了！
“大人，”周策递上另一份从铁匠铺搜出的账本，
“这是他们与外界交易的记录，其中有一条，三日前，曾有一万贯钱，从京城‘丰隆号’的票号，汇入了黑风堡的账下。”
丰隆号！
又是丰隆号！
之前在青石县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也是他们！
苏云的脑中，瞬间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石温出谋，吕夷简一党在朝中造势，丰隆号出钱，黑风堡出手。
“好，好得很。”
苏云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他缓缓站起身，福伯连忙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传我命令！”
苏云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
“明日午时，于县衙广场，将此次抓获的匪徒，公开处决！”
“另，张贴告示！悬赏黑风堡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人头！每颗人头，赏金……一千贯！”
“我要让全青石县的百姓都看到，动我青石县者，动我苏云者，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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