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深空射来的、稳定得令人心慌的结构化能量流，像一根无形的输液管，精准地扎进了南极那片厚重的冰盖，扎进了那个藏着巨大空洞和神秘金属结构的地方。
指挥中心里，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所有能动的监测设备，都死死地对着南极方向。虽然隔着上万公里和几千米厚的冰层，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各种间接的数据，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
地磁监测仪记录到南极点上空的磁场正在发生剧烈而有序的扭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弄星球的磁感线。
全球残存的地震网络（大部分早已失灵）中，少数几个还能工作的南极边缘站点，传回了持续不断的、低频的、非自然的震动信号，不是地震，更像某种……巨型机械运转的共鸣。
最让人心惊的是，全球环境监测数据显示，南极大陆及其周边区域的背景辐射水平，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上升。
“它在给地底下那东西……‘充电’？”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看着辐射读数，声音发颤。
没人反驳。眼前的一切迹象都表明，那个来自深空的未知存在，正在用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向南极冰盖下的巨大空洞输送着难以想象的能量。
“能量流强度稳定，没有波动……它对这个操作非常……熟练。”监测员汇报的声音干涩。
熟练。这个词让苏浅夏不寒而栗。仿佛这不是第一次，而是一个重复了无数次的……例行程序。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突然，深空监测部门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信号！深空信号源……它……它变了！”
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深空未知存在、刚刚才稳定下来的高亮光团，其光谱特征开始发生急剧变化！原本相对均匀的能量分布，此刻在某个极窄的频段上，亮度骤然提升了数个量级！
“它在……聚焦！把大部分能量集中到了一个特定的‘频道’上！”分析员大喊，“这个频段……这个频段和我们之前收到的地底‘呼吸’声编码，核心频率完全重合！”
它切换频道了！从之前那种试图与外界（可能包括人类）建立的、复杂难懂的广谱通讯，切换到了与地底存在专用的、他们无法破译的“私密线路”！
真正的“对话”，现在才开始！
而人类，被彻底排除在了这场对话之外。他们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通过仪器感知到那汹涌的能量交换和空间本身的细微震颤，去想象那冰层之下，正在进行着何等超越他们理解的交流。
“地底回音……有反应吗？”林征沉声问。
“有！而且……很强！”负责监听南极方向的监测员立刻回答，“之前那种低沉的‘呼吸’韵律完全被打乱了！现在传回的信号……非常……活跃！充满了高频的、快速的能量脉冲交换！”
活跃？
是在……回应？还是在挣扎？抑或是……苏醒前的躁动？
没人知道。
这种绝对的、信息不对称的未知，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恐惧。他们就像一群蹲在手术室外的家属，能听到里面仪器的声音，感觉到里面的忙碌，却完全不知道手术台上的人是死是活，手术刀下一刻会切向哪里。
这种煎熬，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当穹顶城市模拟的人造晨光，开始取代通道里彻夜长明的警报红灯时，深空方向那持续输出的高强度能量流，毫无征兆地……中断了。
不是逐渐减弱，是戛然而止。
仿佛输液管被猛地拔掉。
紧接着，那个高亮的光团，其光谱迅速恢复到之前相对均匀的状态，亮度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仿佛刚刚那持续数小时的高强度能量输出，耗尽了它大部分储备。
它变得……暗淡了。
而南极方向，所有的异常信号——地磁扰动、低频震动、活跃的能量脉冲——也在能量流中断后的几分钟内，迅速平息、消失。
冰盖之下，重归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全球环境监测网络上，那个依旧高于正常水平的南极背景辐射读数，在无声地证明着，刚刚那六个小时，并非幻觉。
“结……结束了？”李主任扶着操作台，声音虚脱。
没有人回答。
深空的光团在继续暗淡，最终变得比它最初被发现的亮度还要低，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进入了某种……节能待机状态？
南极也安静了。
地底的存在，是被成功“唤醒”了？还是“充电”完成了？抑或是……别的什么？
人类文明，在这场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接触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无意中按下启动按钮的无关者？还是……这宏大计划中的一部分？甚至是……祭品？
统统没有答案。
林征缓缓走到观测窗前。窗外，模拟的黎明光线透过穹顶的冰霜，洒下冰冷而苍白的光辉。城市正在解除战备警报，街道上开始重新出现稀疏的人影，劫后余生的茫然写在每一张脸上。
他们熬过了接触前夜，目睹了接触过程，却对接触的结果一无所知。
未知的黎明，到来了。
带来的不是希望，也不是毁灭。
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迷雾。
“保持最高警戒等级。监测不能停。”林征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打破了指挥中心的寂静，“我们要学会……在迷雾中生存。”
苏浅夏看着窗外那片虚假的、冰冷的“天空”，心中没有一丝轻松。
地底的钟声被敲响，深空的回应已抵达。
而人类的故事，在这颗仿佛拥有了自己意志的星球上，才刚刚翻开了更加诡异和莫测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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