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信号彻底哑火了，暗淡得跟背景星空里随便一颗不起眼的星星没啥两样，监测站盯了它快一个月，屁动静没有。南极那边也安静得像块死石头，之前那些地磁乱颤、冰层低吟的幺蛾子全没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接触”之前，该吃吃，该干活干活。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不一样了，哪儿都不一样了。
那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能量”还在，像个沉默的幽灵，渗透在穹顶城市的每个角落。农业区的报告最直观，水培作物的生长周期普遍缩短了百分之十到十五，产量也上来了点儿。医疗区的数据也好看了一些，伤口愈合速度加快，连带着大家的精神头好像都足了些。
可这“好处”拿得人心慌。就像家里突然来了个不请自来的陌生房客，默不作声帮你把活儿全干了，你非但不敢谢，还得整天提心吊胆，琢磨他到底想干啥。
指挥中心里，气氛依旧绷着。林征眼下的黑影就没淡过，他桌子上的报告堆得比山还高，除了日常的能源、粮食、治安，现在又多了一项——全球（主要是他们能监测到的十二个穹顶）生物活性异常数据汇总分析。
“还是找不到任何规律或者源头。”苏浅夏把最新一份分析报告放在他桌上，声音里带着疲惫，“辐射特征无法复制，效应强度似乎还在缓慢衰减。我们……我们可能真的只是被波及的。”
林征“嗯”了一声，头都没抬，手指在另一份关于城内居民心理评估的报告上敲了敲。报告显示，尽管生存条件略有改善，但普遍存在的“无力感”和“被操控感”在显着上升，尤其是年轻人。
“我们不能一直被动等着。”林征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深空和地底的存在，层次太高，我们够不着。但脚下这座城市，这几百万人的心气，不能再散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星图前，上面依旧标注着那个暗淡的深空信号源和死寂的南极点。
“它们有它们的‘循环’和‘守护’。”林征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回荡，“我们，也得有我们的‘序章’。”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苏浅夏和李主任等人：“从今天起，启动‘新芽’计划。”
“新芽？”李主任疑惑。
“对，新芽。”林征语气坚定，“第一，集中资源，在现有基础上，优先发展可控、可靠的生命科学和农业技术。我们要把这‘天上掉下来’的好处，真正变成我们自己的本事，哪怕只能理解一点点，掌握一点点。”
他看向苏浅夏：“苏顾问，这项工作由你总负责。冰核藻项目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潜力。现在条件好了些，我们要走得更远。”
“第二，重启基础教育和技术传承。不能再让下一代只会拧螺丝和种地。历史、科学、哪怕是最基础的文化课，必须恢复。我们要确保文明的‘知识火种’不会在这金属罐头里断代。”
“第三，有限度地恢复社会和文化活动。组织技术竞赛，举办小型的分享会，哪怕只是让大家聚在一起读读书，听听音乐。人心不能死，精神不能垮。”
命令一条条下达，不再是关于生存的挣扎，而是带着一种着眼于未来的、重建文明的决心。
苏浅夏听着，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是啊，不能总是被动地恐惧和等待。外面的世界再诡异，再危险，他们也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出个样儿来。
“新芽”计划很快推行了下去。起初有些阻力，毕竟要多消耗资源，但林征力排众议，硬是顶住了压力。
生命科学区的实验室里，灯火更加明亮。研究人员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冰核藻的稳定产出，开始尝试利用那种微妙的生命能量效应，优化其他作物的培养，甚至探索一些之前因为资源不足而搁置的医疗项目。
城里几处废弃的仓库被清理出来，改造成了临时的教室和活动中心。晚上，开始有孩子和年轻人聚集在那里，跟着一些老教师或者有专长的人，学习着那些几乎被遗忘的知识。朗朗的读书声和断断续续的乐器声，给这座冰冷的金属城市，注入了一丝久违的、鲜活的生气。
苏浅夏忙得脚不沾地，协调项目，审核方案，但她乐在其中。有一次，她路过一个临时教室，听到里面一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念着一首关于太阳和田野的旧诗，那是她童年记忆里的篇章。她站在窗外，听着那声音，眼眶有些发热。
老周的冰核藻基地也迎来了“升级”。他们开始尝试培育新的藻种，优化采收和提炼工艺。老家伙虽然嘴上抱怨“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但干起活来比谁都起劲。
日子，仿佛真的翻开了一页。
这天傍晚，苏浅夏和林征并肩站在观测平台上。外面，模拟的夕阳（依旧是人工的）给穹顶内壁涂上了一层暖金色。下方，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街道上能看到三三两两散步、交谈的人影。虽然依旧清冷，却不再是一片死寂。
“我们可能永远也搞不清它们是什么，想干什么。”苏浅夏轻声说。
“嗯。”林征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脚下这片他们倾尽所有守护的微小世界。
“但我们可以决定，我们是谁，我们要成为什么。”苏浅夏转过头，看着他冷峻的侧脸。
林征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文明的重量，不在于能走多远，飞多高。而在于……无论被抛到怎样的绝境，都还能记得，要发出自己的光。”
哪怕这光，在无垠的黑暗和未知面前，微弱如萤。
但也正是这亿万分之一的萤火，构成了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全部尊严。
新的序章，已然揭开。
不再是为了对抗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为了证明——在这片被冰封、被注视、被无形之力影响的星空下，人类文明的星火，依旧选择……倔强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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