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海军省大楼，深夜。
一份来自琉球奄美大岛守备队的加急绝密电文，如同午夜丧钟，重重敲响了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海军大将办公室的门。
电文由“龙门礁”海战侥幸逃脱的装甲巡洋舰“浅间”号，在抵达奄美大岛锚地的第一时间，借助守备队通讯设施发出的。
内容简短，却字字染血，句句含悲：
“急电！联合舰队主力于南海龙门礁海域遭琼州水师卑鄙伏击，‘三笠’、‘敷岛’、‘朝日’、‘初濑’等帝国栋梁，悉数玉碎！舰队主力尽覆，东乡司令长官恐已殉国！”
随后的电发的航海日志，详细的记述了双方在“鲨鱼嘴”海域的初遭遇，然后联合舰队被诱惑至“龙门礁”海域，最后是来自于水下的毁灭性打击。
“噗通——”
山本权兵卫内心一阵翻涌，握着电文纸的手剧烈颤抖，目光呆滞，不觉踉跄一步，后猛地扶住冰冷的红木桌沿，才勉强没有栽倒。
其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都被这则电文抽干了。
“备车！即刻进宫！面谒陛下！快——！”山本权兵卫嘶哑的低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东京，皇居，凌晨。
御前紧急会议在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召开。
连照明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惨淡阴郁。
明治天皇睦仁坐在御座上，面色沉郁如铁，眉头紧锁成川。
尽管他努力维持着天皇的威仪，但那紧抿至发白的嘴角，以及御案下紧握成拳的手指，无不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与锥心之痛。
下方，以陆军长山县有朋元帅、桂太郎首相、参谋本部次长儿玉源太郎、寺内正毅陆军大臣为首的陆军巨头，与以山本权兵卫海军大臣、斋藤实海军次官，分列两侧。
内阁主要成员亦悉数到场，人人脸色难看，恐慌在蔓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毁灭感。
山本权兵卫深深垂首，用沉重到几乎无法连贯的语调，详细的汇报了“疾风”行动的惨败经过。
从联合舰队秘密出击，到在“鲨鱼嘴”海域遭遇“琼州号”，再到被其引诱，最终在“龙门礁”那片死亡海域，遭遇来自水下毁灭性的攻击。
倾全国之力打造的联合舰队如同纸糊的玩具，在冲天的水柱和爆炸的火光中纷纷解体，沉没。
山本每说出一句战况，每一个顿挫，都像是在所有人心头砸下一记重锤，砸得人肝胆俱裂。
当说到“三笠”号弹药库因殉爆，东乡平八郎司令长官决意随舰玉碎时，御座上的睦仁天皇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再也无法抑制，剧烈抽搐了一下。
几位海军将领更是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咽。
“——综上所述，”山本权兵卫强忍着悲痛，顿了顿才陈述道：“‘疾风’作战计划极可能事前已遭泄露，加之琼州拥有超出认知的水下奇袭武器，是导致此次帝国海军前所未有之惨败的主要原因。臣.......臣指挥无方，罪该万死！恳请陛下严厉处分！”
话毕，山本深深俯下头颅，额头几乎触地。
“泄密？水下武器？”儿玉源太郎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率先发难：“山本卿！既然怀疑计划泄露，东乡阁下为何还要一意孤行，贸然进击，将帝国宝贵的舰队带入显而易见的绝境？这究竟是敌人的狡诈，还是海军本身的刚愎自用，轻敌冒进？如今将如此惨重的失败，简单地归咎于‘未知武器’，是否有避重就轻，推卸战败责任之嫌？！帝国几十年的心血，难道就是让你们这样葬送的吗？！”
这番话毫不留情，充满了火药味。
山本权兵卫眼中血丝密布，悲声反驳：“东乡君已为陛下，为帝国竭尽全力，最终.......最终玉碎报国！他...他不是懦夫。”
“八嘎！！！”
一声苍老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喝打断了山本。
“现在不是纠缠具体战术细节，互相指责的时候！问题是，联合舰队没了，帝国失去了海上的屏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琼州的巨舰大炮，可以毫无阻碍地开到东京湾口！意味着帝国赖以生存的海上生命线，随时可能被人家掐断！意味着自明治维新以来，帝国几代人心血、亿万国民膏脂积累的国运，一朝尽丧！毁于一旦！！”
山县有朋元帅猛地一顿手中楠木手杖，发出沉闷而慑人的巨响，目光如刀锋扫向海军众人，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森寒：“更可怕的是，琼州人正在全世界宣扬他们的‘伟绩’，他们还要堂而皇之地举行什么‘授俘仪式’！这是将帝国勇士的尸骨当做他们的勋章！这是将帝国的尊严，将整个大和民族的颜面，踩在脚下，扔进泥潭里肆意践踏！这是对整个日出之国的奇耻大辱！！”
“这绝不是海军省一句轻飘飘的‘请罪’就能洗刷的！！海军，必须对这场导致帝国陷入空前危局的惨败，负起全部责任！相关人等，必须立刻引咎辞职，以谢天下！海军省必须彻底改组，肃清流弊！”
陆军的意图昭然若揭，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打压海军势力，将帝国资源重新牢牢掌控在陆军手中，导向其主导的“大陆政策”。
御座上的睦仁天皇，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对海军近乎全军覆没，导致国门洞开的危局感到刺骨之痛。
另一方面，对陆军借机发难，意图打破朝堂苦心维持的平衡，甚至彻底压垮海军的野心，充满了深深的警惕与忧虑。
失去海军的制衡，陆军将一家独大，尾大不掉，这绝非帝国之福。
良久，睦仁天皇缓缓开口道：“诸卿——朕心甚痛。山县卿的忧虑，朕深知。战败之责，不可不究，帝国尊严，不可辱没。然，琼州所恃之新式武器，确乎闻所未闻，诡异莫测。海军的苦战，将士的玉碎，亦非全然无功。此役非寻常之战，尽非海军之责。”
“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统率不力，难辞其咎，着降为海军次官，留任戴罪图功，以观后效。海军军令部长及等一干主要负责人，均需承担相应责任，另行叙用。”
这番话既安抚了陆军的汹汹怒火，又勉强保住了海军的核心骨架与颜面，未让陆军势力借此机会彻底打倒海军。
“陛下圣明！”陆军一方虽未完全满意，但见主要目标已初步达成，天皇态度明确，也不再当场穷追猛打。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山本权兵卫等人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板，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与更深重的愧疚，“臣等纵肝脑涂地，必重整海军，以报陛下不罪之恩！”
随后，山本权兵卫抓住时机，急忙奏请：“陛下！当此危难之际，帝国海军群龙无首，人心涣散，亟需一位德高望重之海军宿将出山，稳定大局，凝聚人心，主持善后与重建。臣斗胆举荐……伊东佑亨大将！”
伊东佑亨，萨摩藩出身，帝国海军的奠基者之一，曾在甲午战争中担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亲自指挥了击败大清北洋水师的丰岛海战、黄海海战，并主导了威海卫战役，最终迫使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是帝国海军荣耀的象征。
战后封爵，历任军令部长、枢密顾问官，虽已退役多年，但在军内威望无人能及，其资历足以震慑陆军，平衡局势。
天皇略一沉吟，“准！着伊东佑亨，暂代海军大臣一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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